两情尽
冬夜,将大褚朝堂之上这最后一个意图干涉皇权的人拖至万劫不复的这个,三年前的冬夜。
这夜入夜前一切如常,各宫巡防的侍卫照旧在晨昏交割的时候换了班,前省和后省的黄门抄着手在宫门前缩缩跳两下脚,待侍卫拉上宫门就准备给门落锁。
朱漆高门上的冷铁冻人手,侍卫拉着铁环嘶一口气,又顺道望一眼门缝里漏出的绰约曼妙。
后省的侍女提着食盒向宫苑走,食盒上盖着的绣布厚重,加了棉,把炖品粥点的热气捂在里面。她们走一走便屈一屈膝,低一低头,没办法,在这条路上有太大的机会碰到高于自己等级的内侍宫女,或者遇见宫里贵人了。
食盒里热气在冲撞,瀑沸的边缘有食物的香气挣扎着脱出掌控,对面走来的都知抬一抬手,侍女停下,屈膝,低头。
都知掀开花样奇巧的绣布,嗅得一丝暖热的甜香气,抬起手在鼻底扇起两股风。
“往哪儿送啊?”
“回先生,慈明殿。”
“走吧。”
都知把手挥向后,侍女绕过都知向前走。
刚刚已经有人查验过了,这话侍女只在心里嘀咕,不敢说。
侍女不知道,方才小厨外查验她食盒的人现下已来到慈明殿外,这人一身黄门衣服,与以往素衣长剑,白纱覆面的形容,大相径庭。
顾勋,他在晨昏间换防之时乔装成黄门进了后省,长公主的令牌本可以让他在宫禁畅行无阻不需要如此乔装,那令牌他这次没用。
奉命取晚膳的侍女久久不到,被他落了毒的粥饭炖品送不进太后的口。顾勋在慈明殿外逡巡着,神色随天色一点点阴郁到尽头。他的面容白皙眼神干干净净,平日鲜少露出此时这样的神情,焦灼和不安在此刻伴随他眉心的一点点拧紧升至顶峰,阴云遮罩一切,包括愤怒。
得知真相时的愤怒是把火,点燃了顾勋覆面的白纱,给白纱下属于仇恨的火红岩熔开了口。
有人把真相告诉顾勋了。
寒秋十九刃,仵作验尸,这剑法所造成的死状与当年顾勋家中满门横尸如出一辙。长公主看了案卷,长公主没把这事告诉他。
顾勋现在却已知道了所有事。太后,最有可能造成白家惨案的凶手,身边有什么能替他杀人的势力当年查不到,如今查到了祝君宁,查到了寒秋十九刃,长公主什么都不说。
他不恨长公主,他知道自己该恨的人是太后。乔装进宫前,他还去了长公主府拜别。
“臣顾勋……先走了。”
以往顾勋出入长公主府,利落地越门翻窗,对长公主说完了正事便走,抱个拳就算作别。如今他多加了这么一句,语气连同内容,简简单单,平平常常。这告辞听来看来都没什么问题,只是不该出现在顾勋身上。
长公主当时没抽出心思这样想。
夕阳烧尽,天边只余黑暗。
这一夜宫中一共进来了三个重要人物。第一个进入的是顾勋,第二个是长公主,第三个,是魏敬山。
前两个人无论是乔装隐匿还是正大光明,进来后一段时间里宫禁内还是一片平宁。
长公主没用晚膳就急急入了宫,她去找皇帝。在她入宫前,皇帝尚在文德殿。
文德殿殿外,几株梅花树上绽开的点点殷红终于使这殿苑风景完成了枯荣的交替。秋日时西风扫下的肃杀终于过去,北境新军整编拔营,城里广盈军新编,皇帝终于抽出心思去做自己在意的事。
他现在正在殿内临摹一幅寒梅图。
“梅点朱砂,枝赋黧墨,工笔之下谨细有分,浓淡有致。卷上无诗,寒梅栩栩间却已是风骨自彰,”覃昀琰道:“以骨格喻品格,借花语以人语,看来这温卿身虽在朝中,心却早已归隐,向那三径而去了。”
覃昀琰身旁站着李越,他闻言微微点点头,从容应道:“谏院之谏,为直言敢谏之谏,本是风骨。可惜近来谏院诸事冗杂,温长弢温大人虽身在其中却寻不到风骨,只得在这画作上留心寄情了。”
覃昀琰闻言,偏了偏头,眼睛没离开那画卷之上的殷红一点。
“谏院上书,替母后陈柔嘉亲卫顾勋种种,确实不为风骨。”他叹息出声,又道:“谏院之事朕驳了那劄子便作罢,其与后省如何连通,朕不查,你也觉得草率了些?”
“臣不敢,也不觉得,”李越躬身。
“这寒梅图上纵风骨彰彰,尚且也还是黑红交错,谏院之大,纵论风骨,又怎能求一个至清、至察呢?”覃昀琰苦笑两声,“温大人在此时送来这寒梅图,名为赏鉴,本质却不过是想说予朕这样一句话而已。”
李越无声,覃昀琰从画上收回目光,转身问:“太后病情近来如何?”
李越回话,“辛崇文辛院首亲自掌脉,自是妥帖。只是如今圣人癫症虽已得控制,夜来梦癔却还是抽丝一般,去而复来。”
覃昀琰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