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里
来京之后在白银赌坊的种种,后来去江云探查的种种瞒不住他,可这顶多让他确信元小二有足够的头脑替何子含办事,而至于元小二愿不愿意……
想到元小二一直以来不愿入局而想要独善其身的态度,万城天的眉毛又拧成片,他看看元小二滴溜溜转着的圆眼睛,总觉着一个人太聪明,有时也并不完全是好事。
特别是在他和一个地方没有感情,只有交易关系的情况下。
“太聪明未必是件好事,但也绝对不是件坏事,”元小二黑黝黝的瞳仁终于不再不停转动了,他凝视着万城天,看穿了他想法般如是开口,他道:“过慧易夭,你们阁主没来及做完的事,我替他做成就是。”
元小二其人的大部分记忆还都只是他在金沙镇无忧无虑打杂跑堂的那些,那些是他记忆的起始,是决定了他今时与往昔大相径庭性格的重要一环。而此时,他那早已在天地遥遥的金沙大漠里习惯了的自由、随性、不受约束的性情举止,却在与万城天这场对话的结尾被一些他心底冥冥升起的情绪所包裹禁锢,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出最后这句话时会这样。
“你们阁主没来及做完的事,我替他做成就是。”
这句话响完后,万城天眼中一直以来的机灵鬼才蓦地正色起来。元小二正色看向万城天,在退后一步振臂抖平了衣袖后,才将两手前伸带动身体缓缓向下,朝万城天极规矩极端正地行了揖礼。
礼罢起身的一刻,元小二的眼眸比身体先一点抬起,万城天直视那双眼睛,震惊到周身一凛。
一直以来元小二的行为做派他有多陌生,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流露出的东西就有多熟悉。此情此景,万城天想都没再想便开口问对面人,你……是不是,就是阁主?
“不,不是。”
可元小二回答,他道:“我和长风阁没有感情,这会儿和你站在一间屋子里也不过是因为海长风答应要我用自己的帮忙来换取凌老板的真相,现在海长风耍赖了,你不过接替了他。即使你刚刚说给了我那么多过往,我们之间也一样只是交易关系。何子含要我做你们阁主,不过是为了让我替他清除长风阁里外来的势力。这件事我可以办,不过我也要说清楚,我做这些,是为了我后续查凌老板之事更便利,我帮何子含,也是在帮我自己,我们各取所需,这阁主的位子,我不觊觎,如今替他暂坐,待事了后我自会归还。”
元小二的话说了长长一串,语气也跟着一点点恢复了平素的玩世不恭甚至吊儿郎当。可在他刚刚对万城天的一揖一抬眸后,万城天就已不再去在乎和疑虑他的这些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了。
他此时第一次不因何子含的交待而朝元小二抱拳躬身,郑重地叫了眼前人一次——阁主。
若没有万城天,恐怕自那时至如今的三年里,整个江湖,再没有哪股势力能与九幽堂分庭抗礼。
万城天本身是个豪爽且憨直的性子,凭他自己不可能在短短三年里收归长风阁里大部分的人心,进而与九幽堂对抗。
可是元小二可以。万城天守在元小二身边,陪他一起暗查海长风、海长风所效忠的新主白银赌坊,以及海长风发了江湖令要马首是瞻的九幽堂,这三者之间暗中的关联,看他一步步逼得海长风这个外人眼里名正言顺的长风阁阁主在长风阁变得毫无立锥之地,又一步步的收归了阁中众人之心,成了长风阁无名却有实的新阁主。
对元小二,万城天这“阁主”一叫就是三年,三年里他对元小二的看法态度一点点转变,到了今日,无论他吩咐的事有多不循常理,万城天都会忠心去做。他虽弄不明白,诸如拎一坛酒去和水井街街口的老翁没话找话,或是在雨夜劫案附近的街上找间客店,再在客店房子里点根蜡烛空坐一晚,只为看蜡烛多久烧完这样的事,到底和帮大理寺破案有什么关系,也看不透帮大理寺破案、查白银赌坊,还有对付九幽堂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事最后的结果却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元小二的荒诞离谱之下,其实藏着一套极其缜密的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