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局
世间大才的人为什么会是他元小二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世间大才,传奇般的人物,一般都很自负。元小二想着,思绪从怀阳王彻底转向何子含。
他想,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帮何子含?什么人,能有足够的本事和资格,帮何子含?
***
另一边,金沙镇上,怀阳王顶着边地大晚上的野风,执拗地站在明月楼紧闭的门前。
明月楼的大门很低,也很旧。破旧的门庭两侧突兀地挂着副楹联。
——待我青云直上时,乘风迎取十里春。
这楹联是凌若枫挂上的,内容却是覃昀璋给的。这是何子含尚是少年的岁月里,在京城意气风发要一展宏图时,于一间茶楼门前所看到的。
那时覃昀璋问何子含,这一联怎么样?
何子含当时说了一个字,好。
后来他也问元小二同样的问题,元小二的回答也是一个字——狂。
你自小长在边地,还懂诗词啊?当时覃昀璋问。
“懂攀谈,”元小二看覃昀璋,黑亮的眼睛显他年纪小,也显得他真诚耿直。当时元小二想了想对覃昀璋说:“明月楼来往的住客食客里,总有些文墨骚人。我天生喜欢和人打交道,在这里这些年,也算偷了些师。”
……
覃昀璋想着旧事,也有一种奇怪的感受升上心头。
对同一副楹联,何子含所说的“好”、元小二所评的“狂”,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何子含、元小二,从形貌、做派到个性,也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覃昀璋对着一扇破旧的木门怅然,他眼底的,悲苦、遗憾、相思、求而不得……是另一边元小二心底问题的答案。
什么人才能帮何子含?什么人,能有足够的本事帮何子含?
这问题的答案覃昀璋一直都知道。现下他一个人站在明月楼外,孤独、戚然、落寞,一如他来找元小二,想元小二与魏敬山一同远走京城的那日。
金沙镇比不了京城的繁华,却比京城少了太多束缚人的规矩立法。覃昀璋那时与元小二说完想他入京的事后,一个人坐着在明月楼的大堂里,身旁没有随扈,背后也没有眼睛。他不需要正襟危坐地顾忌他作为王爷的形姿,也不需要刻意掩饰或隐藏自己的心绪神情,他那时只是朝着元小二跑去屋顶找凌若枫时的背影望了一眼,九年时间都化不尽的悲苦与遗憾,便尽数在眼底坦露。
悲苦、遗憾、相思、求而不得……
这答案的本意,世间大才大都自负,何子含的心底,够资格帮何子含的人,只有何子含自己。
悲苦、遗憾、相思、求而不得……,这答案化成无数惆怅,在这些年间,一次又一次地展露在覃昀璋的眼底。
为了化开这遗憾,王府里美酒攒了不知多少坛,他不顾,非要来明月楼沽几两没什么品相可言的浊醪;为了解开这悲苦,京城驿马遥遥而来送予怀阳王例份的珍馐,他不留,一定得送来明月楼让凌若枫收下;为了涤去这相思,他尚在京城时,明明只练就了几招花架子的剑式,得了闲还非得到明月楼里,找曾经江湖叱咤的剑侠凌若枫切磋过招……
怀阳王,是姓覃的皇室,是大褚的王。即使是贬谪之身,也有皇族之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金沙镇没人敢议论。可除去这身份,覃昀璋是个什么样的人,镇上的百姓在这些年月里大都已看了明白。覃昀璋是个没有架子的王爷,是个平实可亲的人,这实在又平和的性格,配上他阔额厚唇的面相,甚至可以说是憨厚。
可他同时也是个执拗的人。
九年里,覃昀璋执拗地借着沽酒、送菜、练剑…诸多借口,一次次往来明月楼。起初,人们都以为这位王爷是看准了明月楼老板的好身手,想请明月楼老板教他几招绝学或者当他王府的门客。可后来,渐渐地,人们便看出来了这位王爷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怀阳王来明月楼不是为了这个神秘好身手的客栈老板,他来是为了元小二。
这一点,镇上大多数和明月楼打过交道的人都感觉到了时,元小二才后知后觉。
平日里明月楼里跑腿打杂,元小二是最伶俐最迎人也最会来事的,可他偏偏在怀阳王这件事上无比迟钝。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打杂的去趟京城还需要魏将军护他无虞一样,他也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会得到一个王爷的垂青。
正因如此,他迟迟没有重视起覃昀璋待他的不同,更不用提看透覃昀璋每每对着他时心底的悲苦、遗憾与相思了。
何处相思明月楼。
覃昀璋想排遣这相思,所以一次次地踏足明月楼。可偏偏明月楼,恰是相思的本源。
一道门,隔开了覃昀璋与元小二。
一道门而已。
覃昀璋却不能够把它推开。
元小二曾揶揄他——那么爱来明月楼干脆搬来住下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