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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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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徐彻歌醒来时,翻了翻身,褥子发出松软的响声。松月便闻声而来,挂起床帘在床沿坐下,向帐内探头笑道:“未悲醒了?”

“现在几时了?”

“刚到辰时,未悲若是困倦,再睡一会儿也无妨。”

“不必了。”徐彻歌在话语往来间已经醒了大半,她扶着额头坐起来,松月便伸手去搀她,等徐彻歌彻底清醒时,松月已经服侍她穿戴整齐。“麻烦你了。”徐彻歌对她点了点头,看她云鬓松散还未妆点,又道,“容我为松月姑娘梳头。”

“本是松月应做的,未悲不必挂心。”松月的眼睛被期盼所照亮,但身体的姿态还是有些无措。徐彻歌便直接携着她的手坐到梳妆台前,手握木梳分开她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梳了个垂髻,再打开她的妆奁,从中挑了对白玉月牙对簪插上,又为她戴了一对镶银松枝耳铛,衬得她娇嫩中不失清雅。

“未悲梳得真是好。”松月对镜左右顾盼,确实清丽怡人,便娇羞地笑了笑。

“嗯,松月喜欢就好。”

昨日见过的小丫头们来打招呼,奉上餐点,然后便去收拾床褥,松月本欲阻止她们,被徐彻歌的眼神拦住了。若是如此,反倒奇怪。徐彻歌拿过昨日带走的花牌,依旧由松月带头去找郁棠。

郁棠今日穿一袭密合色薄纱洒金罗裙,头戴嵌琥珀蝶恋花金钗,今日嘴上涂的胭脂色近海棠,望去只觉明艳动人。手里依然执着一把团扇,上面不再是花儿草儿的,却是水天一色的山河图样。

“哎呀!徐公子,不知昨夜可还……”郁棠见她拿着花牌,便款款一抬手,素白的手心平摊在她面前,抹着红艳丹蔻的食指微微一勾。郁棠见徐彻歌伸手将花牌递过来,但却迟迟不放在她手心里,便收回手,举扇拢嘴笑道:“徐公子可是喜爱这牌子?”

“徐某能否留下此牌?”徐彻歌道。她的目光扫过郁棠后的柜台上那个牌子挂得井然有序的木板,上面每个牌子都写着房间名字和象征姑娘姓名的花样。徐彻歌突然想到小时候去元宵庙会,有摊主将写着“折桂”“嫦娥”“曼舞”等等词语写在瓦罐上,用廉价彩线装饰着一字排开,蹲在摊前售卖。一靠近,里面半死不活的蟾蜍、兔子和燕子发出响动,惊得作小公子打扮的徐彻歌连连后退。然后她便记起了自己不应害怕,再次慢慢靠近赔着笑脸的摊主和那些个瓦罐,小心地朝里面的黑暗窥视。年少的徐彻歌在书里读到,农家人打鸟不打燕子,放任它们在屋檐下生活。然而那个被京城变得嘴笑眼不笑的摊主,却将它们囚于罐中,卖一杯酒钱。

“倒也不难,每月百两即可。”郁棠笑道。

“那便如此吧。只是”徐彻歌便从袖中摸出了一百两,交与郁棠,又看向松月。“虽已差人禀报家父昨夜之事,但到底朝中府上事务较多,恐怕此去一时难以脱身。下次来时,未悲也会差人告诉松月姑娘,姑娘且安心。”

说罢,徐彻歌便离去。松月将她送到门口,终究还是没有在郁棠的视线里把隐秘的不舍从湿润的唇边倾吐而出。

徐彻歌不欲引人注目,牵了自己名为一衣雪的白马在京城的街道上信步地走着,慢慢往平元公府的方向走去。街上开始变得熙熙攘攘起来的人群中,突然有一支胳臂揽住了她的肩,挟住了她的脖子,而那胳臂的主人则低声凑到在她耳边道:“别动。”徐彻歌飞速地理解了现状——只要自己一动,这只不未知的强壮的胳臂就会把她的脖子扭断。对方紧接着又道:“跟我来。”一衣雪却意外地安静,并不对这人产生敌意,顺从地跟着他引导的方向小步踱过来。徐彻歌听到这第二句话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低声道:“云叔,我便罢了,你要是在京城里对其他人这样,十六卫可不是吃素的。”

二人说着话便已经到了一个暗巷中,那搂住她的人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哈哈哈,不必担忧,你云叔行走江湖多年,自会注意的。昨日在酒馆里听闻你中了状元,我本欲直接来贺你,想不到贤侄如此风流,倒比我那哥哥强上几倍啊!”

“云叔!”徐彻歌脸上露出一丝狼狈,但穷于文句反驳,只能把他放在肩上的手拍开以示抗议。来人头戴斗笠,此时将斗笠微微撩起,露出一张长着不平胡茬的麦色的脸,仿佛浸透了阳光的、扎着稀疏草根的土地。那脸上剑眉星目的轮廓与自己的父亲徐垣有六七分相似,情态却完全不同,若说父亲的脸常年积满不散的阴云,他的脸就像万里无云的晴天。徐彻歌这位叔叔本名徐墟,但自他从平云公府消踪匿迹之后,这个名字就也被舍弃了,而他本人坚持让徐彻歌以“云叔”来称呼自己,徐彻歌便也由着他了。

“想着你的药也快吃完了,喏。”现在以云自称的男人收起了玩笑神情,将袖中捂得带了几分他身体热气的药包递给她。“素问说这些药应该够吃半年了,若有意外,随时联络我。你知道怎么找到‘云’。”

“嗯,谢谢云叔,也替我向素问先生道谢。”徐彻歌这几日准备殿试,险些忘了这等要紧事,好歹还有这个叔叔挂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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