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同道的谋杀

师伯？

不，你不是他。

裴曜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张师正虚幻不实的光影，周身气息清正，气通中而不实，与其说是神识神魄，不过说是一段残念罢了。

“确实你心中所想，我是张师正遗留下的一枚残念。

其实你唤我师伯也无不可，毕竟我与他确实是同一人。”

师伯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扶桑树上的荡魔大阵又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回事？

裴曜有很多疑问，不停的在心头上盘旋，但到了嘴边却化成了一句，“师伯，辛苦了。”

师伯辛苦了，意有所指，张师正也知道他想说的意思，只是干瘦的面颊上挤出一个苦笑。

在这棵棵松树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白骨，大概有几千具，他们有老有幼，有男有女，唯一相同的是穿着龙山庙的道袍。

如果站在扶桑树下，几百丈的树杈上，每隔一二十米往上盘旋，就会看到一位穿着道袍的弟子，或站或盘坐，又或是一摊白色粉末——那是骨髓灵力消耗殆尽后化作的飞灰。

“求仁得仁，求义得义。”

“心怀苍生，该当如此。”

裴曜的声音有些僵硬，许久之后突然的轻声道，“那他们是自愿的吗？”

张师正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世间没有人愿意死。”

裴曜望向底层那些面容扭曲的骷髅，即便已经失去了肌肉，人们从骨架上以及想要逃离的姿势上，可以看出是忍受了多么大的恐惧与不甘，才能再白骨上重现当时的惊愕与痛苦。

“所以这就是你替他们作的选择。”

“是的，他们没得选！”

张师正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他们死了，和我们一样死了，变成挂在树上的一堆白骨而已。”

裴耀沉默下来，他注意到张师正的用语是我们，整个龙庙山都是逃不了干系，又或者是挂在树顶的那么几人，是他的帮凶。

“当时的情况，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我已经尽力了。”

确实如张师正所说，这片大阵放在二十年之前，怕是真魔下凡也要被同化磨灭，可对于这座山现在的主人，不过是一个开玩笑的助眠工具。

“所以，师伯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带一个消息，回正一。”

“什么消息？”

“那就是……”

一柄利剑突然刺向了裴曜的心脏，整个动作非常的流畅，可以说是毫无阻碍。

师伯？

剧烈的疼痛已经打乱了思绪，裴曜的脑海里回想起张师正慈爱的脸庞，以及幼时居住在龙庙山的过往，画面不停的闪烁。

那张慈祥的面庞，与现在这张凶神恶煞的脸渐渐的重合在一起，原来一向慈爱，心怀苍生的师伯，也有着这么杀伐果决的一面。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师傅与小师妹最后一眼……

张师正做完这件事以后，他的残念更加闪烁不停，只见他对着坠入谷底的裴曜，说着对不起，对着二十年前死在这里的真传弟子，说着对不起。

然后这句对不起，永远地消逝在风里，消逝再这片大山深处，永不见天日的黑暗洞穴里。

唉是啊，只有地仙才能作为阵眼。

也只有地仙的道韵，才能勉强限制满天祟气的蔓延。

他的残躯已经镇压了二十年，早已是强弩之末，必须要另外一个地仙才可以接替，不然清静真意被破。

树下苏醒的祂，将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给这个本已不幸的世界带来毁灭与灾难。

一如二十年前，他率领真传弟子，困杀门人，强行成阵。

现在二十年后，他举剑刺向同道师侄，早已犯下滔天大罪。

真霄子，我愧对正一道对我信任。

龙山庙祖师，我愧对您中兴龙山庙法脉的期望。

我愿消散于天地间，真灵永坠幽冥，接受地狱刑罚。

但是在这之前，我只能为世人做到这个地步了。

“无量天尊——”

清静之意再次被引动，挂在树顶的张师正的遗骨化作漫天金粉，飘落而下，与之替换的是被挂在其上的裴曜。

濒临死亡之际，神魂离体之时。

裴曜感觉到一股漩涡，仿佛将自己吸了进去，进入天地之间混沌未开之时。

过了许久又或者过了一瞬。

……

……

二十年前白玉京内【第一次循环内】

他睁开了眼睛,面前之人竟然坐着张若虚。

他只感觉到周身天地灵气之纯正，不由的深深吸气，这种感觉是二十年前？

他再观紫府丹田，其内充盈，奔流不息，仿若九天之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