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神明

实际走在焦黑的原野上比远距观看要震撼得多，也瘆人得多。绝望和渺小在这里可以轻易吞没一个人引以为豪的意志，这显得在月亮上观看的她像个高高在上，不谙世事的神明。沿途路过的村庄尽是些破落的遗迹，只是新旧的区别，里面不仅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痕迹，还像是被打劫一样，凌乱不堪，十有八九是进入秘境搜刮宝物的修道者的杰作。

难得遇见还有妖物的村落，同灵湖村一般也被结界保护着，结界外布满骸骨，有修道者的，也有妖物的。叶听眠握紧了京狸的手。

京狸不得不承认的是，叶听眠是她已有的人生经历中，最最特别的一只妖——一只极富同理心，在妖族中土生土长的妖，一只甘愿舍小我成就大我，甘于自我牺牲谋取他人幸福的妖类，妖族中十成十的异类，连人类社会中都极少出现的品种。他们妖族会出现为了自己中意的人奉献一切的情况，有些种族天生就有对侍奉对象忠诚的属性，但这份爱一定是排他的，对象一定是狭窄的，而且往往，是面向强者的，毕竟，慕强，也是他们妖族的种族特性。

要不是见过叶听眠的本体，京狸真的很难相信他竟然是只妖。

京狸能感到眼前这个结界的感觉和秘境出入口处的结界感觉很像。

“进去吗？”京狸不懂叶听眠在想些什么，他已经在结界前呆站了有一会儿。“不方便的话就走呗。”尸骨腐臭的气息传入鼻息，今后随处可见的场景，好像如今已经提前上演。

叶听眠领着京狸进了结界。京狸环顾了圈这个小聚集地。

京狸见过的大部分妖族的村落和人族不同，大多还遵循着自己族群的天性，该打洞的打洞，该筑巢的筑巢，顶多就是计较一下领地大小以及材料好坏多少，不会像人族一样讲究。

这里也差不多，树木掩饰着一个山洞的入口，山崖上方有好几处观测点，他们刚进来就有小家伙跑到洞内去通风报信。不多时就出来了个人影，是之前到灵湖村口叫骂着要绑她的人。京狸的身形一僵，习惯性就做好了脚底抹油跑路的准备。对方修为虽然不如她，架不住人家手上有灵矿，冷不丁给她来一发大的她很可能遭不住，只是那人没有瞧她一眼，而是直勾勾看着叶听眠。

“我和我父亲商量过了，决定后日便离开这里。”他扔了一小瓶灵矿给叶听眠，“这东西在外面也用不上，既然你特地跑一趟，就留给你当作你的陪葬品吧。”他说完便走，不久就又消失在他们的跟前。

叶听眠垂下眼眸，看着手上的小瓶子，虽然是笑着，却让人感觉有些木然。

作为祭祀，叶听眠要做的，并不仅仅是转换灵力以维持秘境的稳定运转。秘境中各个族群的繁衍，族群间的调和，族群间有灵修天分个体的选拔培育，族群中领导者的选拔，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属于祭祀的责任范畴。而他在祭祀位上，灵月秘境衰落至此，被怨恨，被责怪都是理所当然的。不管理由多么正当，衰败多么难以避免，事实就是，他在这个位置上，对于秘境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眼见叶听眠又在原地呆住了，京狸感觉有些无奈，叫了他好几声也没见他回过神来，京狸微微叹了口气。手被他紧紧拽着，也只能陪他站在原地。

这个世道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无论多么想抓住自己在乎的东西，无论付出多么巨大的努力，手上能够握住的东西还是越来越少。而她所做的所有事情，也不是因为一定要求得一个什么结果，仅仅只是想让自己死时，不留有太多的遗憾罢了。

任凭时间无意义地流逝，京狸在原地放空自我，这样的时光她在昙华宗里不知度过了多少，她十分擅于应付这样无趣的时光。可不知何时，她的手上传来了水珠的触感，灼热得刺痛了她的神经。京狸稍一偏头，就见到叶听眠无声地在淌泪。

为什么哭呢。

京狸不理解。

在为秘境的末路悲伤吗？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全部，并没有愧对任何人。

为了它们这些要么死去要么搬迁的妖族吗？可在这样的艰难的时光中，别说可依靠的人，连个能够理解他的盟友都并不存在。在秘境最重要的抉择关口，陪在他身边的，竟然是她这个和他不过是短短个把月交集的陌生人。

还是他迷茫了，软弱了？想要逃跑，逃开这他其实可以逃避的责任？这么多人都逃跑了，没理由留叶听眠一只妖死守在这不是吗？辛苦的话，就放弃好了。这不是件可耻的事，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背负那么多很累的话，丢掉就好了。如果他想逃跑，就逃跑好了，没有人有资格责怪他。林筝也逃跑了不是吗？凭什么就留下他一只妖下来背负秘境的一切呢？

她这么想了，也和叶听眠这么说了。

可叶听眠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京狸，所谓的神明，是从万物中汲取生机，成就自己的存在。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万物用自己的生命，成就了神明，希望神明能够管理它们，保护它们。灵月幻境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