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郎
梅园位于苏州城西,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宅邸,前庭后院遍植梅树,故此命名梅园。
落雪时节,白皑皑的雪花,映着一树树红艳艳的梅花,梅雪争春美不胜收。
离开金陵后,舒穹带着夫人游心直接踏上前往烟波深处的归程。
舒窈却说许久没有走出过九峰莲花岛了,不想那么快回去,想再去苏州的梅园小住一阵。
梅园是震泽游氏的产业,舒窈少女时代曾经和游心在那边住过,很喜欢这座清静又清雅的宅子。
游意自然是欢迎之至:“素隐真人既然想去梅园小住,那我立刻派人去收拾屋子。”
“有劳天权尊了。”
舒穹还有些不放心,“妹妹最好还是跟我们一起回九峰莲花岛,如果被魔派的人知道你在苏州小住,恐怕日子没法太平。”
“哥哥放心,不碍事的,魔派宵小想要伤我没那么容易。”
游意也大包大揽地说:“姐夫请放心,素隐真人在梅园小住期间,我定会护她周全的。”
舒颢主动请缨道:“爹,娘,要不我留下来,陪姑母在梅园住上一阵子吧?”
“如此也好,那你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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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天空中,飘着春寒料峭的小雪。白雪似嫌春色迟,故穿庭树作飞花。
舒窈抱着一只掐丝珐琅的铜手炉,独自倚着前廊的廊柱,貌似是在欣赏着庭前几树寒梅带雪红的景致,目光却是一派没有焦点的散漫。
“姑母,外头冷,您还是进屋坐着吧!”
舒颢走进院子时,心神恍惚的舒窈都没有察觉,直到听见他的声音才蓦然回神。
“颢儿来了!”
舒窈扭头看向舒颢,他头戴青玉莲花冠,身披白鹤素羽氅,风仪秀整地立于一株白梅下,人与梅花一样清。
目光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侄子,她心里无法自抑地想:
冬郎和颢儿一样大,他们是中表之亲的兄弟,不知会不会长得有些像呢?若果真如此就好了,那么颢儿身上多少有几分冬郎的影子!
当年舒窈和秦戈的孩子出生后,一直没有取大名,只是有个乳名叫冬郎,因其出生在立冬时节。
“颢儿,你来得正好,我刚让人在火炉上温了一壶酒,你陪姑母喝两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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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温过的花雕散发着浓郁的酒香,轻轻啜一口,从喉头一路暖到心头。没喝几杯,舒颢就感觉浑身发热。
而舒窈无论喝多少杯热酒都感觉不到暖意,心里像是有一个冰窟窿,永远散发着冰凉的寒气,让她总也暖不起来。
“姑母,您好像有什么心事?”
昨日陪舒窈逛山塘街的时候,舒颢就能察觉出她有些心神不宁。后来她找个借口独自走了,交代他呆在一间茶楼等她回来。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她才重新露面,浅笑盈盈地道歉。
“颢儿,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舒窈离开这么久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一概没有解释。
舒颢也什么都没问,如果她不想说的话,问了也是白问。
他只是隐约察觉到,姑母之所以不想回九峰莲花岛,要留在苏州梅园小住,恐怕跟此事有关。
几杯酒下肚,舒窈胸臆间有些情绪翻涌。
抬起眼帘注视着与儿子同龄的侄子,她凄然一笑道:“是啊!我的心事你是知道的——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想起我的孩子。”
舒颢柔声道:“姑母,您会有这样的联想很正常。我听娘说过,他和我同岁,只比我大半个月是吧?”
“是啊!他出生在立冬那天,乳名就叫冬郎。生下来的时候足有十斤重,是个大胖小子,哭声嘹亮得整个飘渺峰都能听得见。当时我还担心他会是个夜哭郎,每晚哭闹不休折腾得人无法入睡。可是他却很乖的,每天吃饱了就睡,睡够了又吃。他特别能吃,每次吃奶都是咕咚咕咚大口吸个不停。那时我的奶水不够,找了乳娘来帮忙喂。可是他不爱吃乳娘的奶,总是吸上几口就不肯吸了,但只要钻进我怀里就不肯撒嘴。吃饱喝足后,他就会咧开没牙的小嘴冲我笑,那小模样儿别提多可爱了!”
舒窈滔滔不绝的话说到这时突然顿住,半晌后她才重新开口,是宛如梦呓般的低语。
“这些年,我无数次梦见过这一幕。冬郎那张可爱的笑脸,清晰得宛如昨日,我仿佛还能嗅到他身上散发的奶香味。可是……已经十六年过去了,我失去他已经整整十六年了!”
十六年前,舒窈只做了一个月的母亲。
但是那一个月与儿子朝夕相处的时光,这十六年来她却无数次在梦中反复重温,对孩子的牵挂与思念与日俱增。
舒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又为舒窈斟了一杯酒。醉乡路稳宜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