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上)
·我曾和他一起种下一颗花的种子,但后来被遗忘在时光里。
*
高中的时候我和夜久又成了同校的同学。
几年未见,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老实讲,小时候的记忆我已经不甚清晰,只记得我们确实是曾每天走在一起的玩伴。
但是谁都知道,青春蜕变里,哪怕只是一年也会带来巨大的改变,所以那些记忆对我而言跟前世已经没什么两样。
至少我自觉变化颇大。小时候大概是叽叽喳喳的类型吧,和夜久凑在一起,每天都吵得两家大人头疼得不行。现在竟然也如他们口中的「女大十八变」,成为安静的三无少女了。
这个很奇怪的「三无」说法,还是从初中同班同学毕业留言册的评价里知晓的。无口,无心,无表情。
是很喜欢夸张的同学,说话自然带了夸张的成分,但是总体就是这么个样子就是了。
变化是常态。
可是夜久,为什么?
我在教学楼下遥遥望着那道在一群人中开怀大笑的背影,一瞬之间恍惚得紧。
为什么,你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
夜久注意到我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看起来似乎很开心,在食堂端着餐盘兴冲冲坐到我对面。
“你回东京来读书了啊原来!怎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我被突然响起的动静打断了进食的动作,在看见对面的人是夜久之后,倒也没直接赶人,但还是皱着眉很不满自己被打扰。
随着夜久来的还有一个男生,他跟着坐到夜久旁边,好奇地询问我们的关系。
“这个嘛~”夜久的笑容扩大,却没接着说下去,反而转头看向我,试图从我的脸上找到些什么表情。
但我自他落座后便再也没抬起头,此时也只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好像跟面前的人根本不认识一般。
夜久明显一愣,笑容肉眼可见的逐渐黯淡下来。
似乎是怕冷场,他又撑起一个笑,对旁边的人解释∶“是小时候就在一起玩的朋友啦。”
差不多解决完面前的食物,我端着餐盘站起身,本来已经走出两步,但身后的视线实在太过强烈,浓重的情绪直直映在我背后,让我心下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一回头,就看见目不转睛盯着我的夜久。
我说不清楚那眼神里具体掺杂了些什么,总之让我瞬间觉得压抑极了,难以再多承受一秒。
于是匆忙背过身走了。
在最后听见与夜久同行的男生小心翼翼的声音∶“这个同学看起来很高冷诶……夜久你小时候会和这种人相处得来啊?”
*
那天晚上很久违地做了个梦。
是儿时的记忆。
那个时候我还留在东京,和父母是最普通的三口之家。普通的生活,普通的长大,也是普通的幸福。
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可日子足够温暖,像是夏季平静的溪流,无波无澜,但自成一派安然。
我和夜久几乎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我们那时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是对方的一个眼神便能马上明了其意义的存在。
小男孩小女孩在很多时候似乎天生就是敌人,尤其是刚明事理的那几年,总是互看不爽,好像「性别不同就是两个阵营」这样的想法随着出生就被刻在了脑海里。
可我和夜久不是。我们从没吵过架,也没对对方说过一次狠话。
我们牵着对方的手,比父母牵自己的时间还长。
后来有同龄的小孩偷看了大人爱看的家长里短电视剧,于是有学有样地对着我和夜久说∶“哟,你俩在这谈恋爱呢?”
我没明白意思,夜久倒是有点生气,挨个揍了一遍说这种话的人。
再长大一点,人是不能揍了,但我们也习惯了,听见这种话就跟喝了口水一样。
无论是父母,还是夜久,都是平淡却温暖的,贯彻了我整个童年。而我也只不过是想继续这样平淡下去而已。
但是生活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猝死带走了我温柔的她,于是三口之家变成父女依存。
父亲不想继续留在东京,带着正在上五年级的我去了他祖上所在的京都。
梦境到这里已然变得痛苦沉闷,却迟迟未见清醒的迹象。
它摇摇晃晃,来到事故突发的前一天。
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大概辨别出是我和夜久蹲在院子里,所有画面都模糊至极,连声音也像被裹在浸湿的棉花里,断断续续,忽远忽近。
“夜久,”是小女孩甜腻腻的呼唤,再下一句却完全被消音,一丝尾音都不给我留下。
“xxxxxxxxx。”
我说了什么?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