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5
4.
太明19年4月22日,大雨。
田井将军在回鹿城列车上遭到刺杀,刺杀者被当场击毙。
鹿城好久没有下过这样的暴雨。
“冯处长。”会议室里静得只有冯易之手中茶盏与杯盖一来一回摩擦出的瓷器独有的噪音,机要秘书又一次推门,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桐津那边的电话,是吴掌事亲自打的。”
“啪”的一声脆响,兢兢了半个小时的茶盏终于碎成了几片不值钱的利器。冯易之冷笑道,“不接。车是它桐津的列次,人是它桐津请来送往,凭哪门的找我鹿城要说法。”
“冯处。”肖繁虽然是新调任的秘书,抵的却不是机要秘书的位置,他的日常工作就是接送冯三小姐,这是冯易之头一回叫他参会。
“说。”冯处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足以让肖繁明白,此时的会议室里恐怕任何人说任何话,都不会动摇冯易之所想,他大约早在与会前就拿定主意了。
“桐津三番五次来电,是不是问题真的出在我们这边?退一万步讲,田井将军没受伤,他终究要回到鹿城来的。”
“所以你想给丘国人什么说法?民党的奸细天天在抓,抓出名堂了吗?”
“桐津的电话若是田井将军授意,将军是不是怀疑……”
“嗵”的一声,冯易之一掌拍在桌案上,“这里是风陵路29号,是帝国的忠心、恒心与决心!内部出问题,明年清明你们人人坟头都得烧纸钱!”
他阴沉的目光扫过围桌而坐的每一个人,半晌,方叹出一句:“查--”
从内部揪叛徒,手段比对外严酷的多,特情室的三个队长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第一个出言反驳。档案室的李老头倒是轻松得很,“查了好啊,把我这把老骨头查散咯,可就提前退休咯。”
后勤的杨辉贯会拍冯处长的马屁,紧跟着叫嚷起来:“怎么都不说话,经不得查了?我先表个态,我后勤室行的端做得正,我积极参与自纠自查!”
肖繁与冯易之对视一眼,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事我先出文件上报,批下来再说后面的话。”
“嗯。”冯易之满意颔首,也不避讳桌上其他人,温和地对肖繁道,“晚上田井将军的洗尘宴,你同我一道去。”
桌上各人眼里透着各自的心思,却终究没人多望肖繁一眼。
散会。顶着摧城的暴雨,肖繁瞥了眼时间,匆匆朝教堂赶去。
今天是礼拜日,冯鹿宁早早就去了教堂,用过午膳便等他去接。
两周时间的接触,他对冯鹿宁的作息算得了如指掌了。每周三下午要去试旗袍,一、二、四的晚上在琳琅舞厅和几位女伴有约,周五是冯家家宴,从下午就要准备衣装,周六通常与冯家另外两位小姐相聚,周日雷打不动地去教堂礼拜。
“你来晚了。”
肖繁赶到时,冯鹿宁已经站在暴雨中的屋檐下。她明明可以在里面等,可她就像一朵娇花,偏要品尝寒风骤雨的激烈。四月下旬的鹿城,因为接连不断的雨水,冷得像冬天。
“今天有会,有些事情。”肖繁很少同冯鹿宁谈论工作上的事,冯鹿宁也几乎不感兴趣。
只是今天,她尤为特殊地坐在了副驾驶,不许他开车,而对他盘问起来。
“听说田井将军被刺杀了?算不算我家老头子的责任?”
“不算。”肖繁答得很客观,但在丘国人眼里,朝国的子民永远是一体的。反对他们的犯了错,投效他们的也会连坐。
“哦。”冯鹿宁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晚上你也有事吧?”
“嗯,是田井将军的洗尘宴。”
“我就不去了。”
肖繁古怪地望了她一眼,他并未听冯处长说要带上冯三小姐。
“你知道吗,这次陪同田井一起来的,有他的侄子,大你两岁,是鹿城驻军新上任的师长。”冯鹿宁饶有兴致地盯着肖繁的眼睛,问道,“你和他比,你觉得怎样?”
“比不上。”
“是比不上,丘国侵略我朝国的土地,欺压的我朝国的人民,冯家多么风光,也不过是田井在鹿城养的一条咬人的狗罢了,至于你嘛……”
似乎觉得太难听,冯鹿宁止住了话头。
“三小姐,这些话最好不要再说。”肖繁虽不关切冯鹿宁的喜恶,但保护她的安全是他首要的职责。
“怕什么,卖国贼不许有些自知之明吗?肖秘书,别担心,我觉悟低得很,是当不了进步青年的,我和叶晓春不一样。”
叶晓春,是叶家布行的小姐,也是肖繁曾经的同学。
“我们只是同学。”肖繁飞快地澄清道,“早就划清界限了。”
“当然,她不愿与你这种为丘国人办事的‘好同学’为伍吧。”冯鹿宁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上扬的语调似乎问得十分随意,“她是不是很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