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孙阿姨是如何发现我跟妹妹的事情的,那时我一直没想明白。
公司的奔丧假统一是一周。我在武汉的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去武昌那边的殡仪馆办完了最后的事情。因我长期不在武汉,和姑妈商量后,决定把骨灰寄放在那边的一个专门有这种业务的寺院里。
至于房子遗产那事,那晚面对质问我向妹妹坦白后,给她看了自己手上那张遗嘱。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妹妹的反应远比我预想的要平静。她虽然从我叙述这件事到看遗嘱的整个过程中都皱着眉头,满脸不悦,把遗嘱递给我后又气哼哼地走回了卧室,等我去安慰她时,她却是先埋怨我把这件事对她隐瞒了下来。
“我是觉得姑妈她们说得也有道理,毕竟父亲他做了这种对你不公平的安排,在这种时候告诉你,万一……”
“万一什么?怕我过几天把他骨灰扬了吗?”
“我才不在乎他那几个臭钱呢!一看就来路不正。”
妹妹最后一句说得义正词严,听来气话的成分不多,让我顿觉脸红。
“那你不生气就好。”
“谁说我不生气?我是不生气那个死人,我生气你因为这种事骗我。”
“我哪是想骗你啊!”我觉得冤枉,连忙辩解道:“只是暂时瞒着你,最后如果要执行这个遗嘱,爸的所有至亲都要到场的好吗。”
妹妹沉默了一会,还是愤愤地说:
“反正我就是生气。”
“就是,你瞒着我,起码说明你觉得我会想要和你争爸留下来的那些钱,对吧?”
我哑口无言。
现在回想,最初的裂隙也许那时就种下了。对于我来说,也许是因为意识里朦胧地觉得,和妹妹两个人不会永远走到一起,迟早有分道扬镳的一天,正是怀着这种心理,才会在心底揣度妹妹会为了爸爸把钱留给了我而不是她而伤心。
而妹妹在那天晚上,也许很快就想到了类似的点。
孙阿姨是在临离开武汉那天上午再次出现的。
起初开门时,我怀疑来的是来看父亲的,某个我多年未见过的远房亲戚。
我叫了她一声,她一反上次对我那种客气中带着一些讨好的亲昵态度,只嗯了一声便往屋里走。
我因为本来就做贼心虚,客房床上浴室各处早就做了痕迹,就是担心姑妈或者孙阿姨有什么事过来,发现我们不是分房睡。
孙阿姨屋里简单转了一圈,也没进客房去看看,也没叫醒卧室里还在熟睡的妹妹,突然转过头朝我走过来。
“你们俩搞到一起去了是吧。”
我愣住了,几秒后结结巴巴问:“什……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在搞你亲妹妹啊!”
我没有说话,感觉一股血液从脖子一直蔓延到我整个头上来,憋得脸发胀,像有人从脖子里把我掐住一样。也许身体还有微微发抖之类的其他表现,但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就像其他最难堪的回忆一样,我往往只记得其中最令我痛苦的点,在这里就是一种窒息感,至于其他的全然被意识隐藏了。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表现成这样,应该镇静的同时,做出一副对对方的突然发问感到莫名其妙的表情才对,可心里明白现在做任何的表演都已经晚了。
孙阿姨盯着我,她脸上的肉向中间集中,努力想要拧在一起,平日优雅端庄的样子完全消失了,出现我从未见过的,不知是难过还是愤怒抑或是感到恶心的表情来。
“你会遭报应的。”她咬牙切齿地说了这句话后,拽着我的胳臂拉我往客房里走。
把我几乎是按在床上坐下以后,孙阿姨看着我叉着腰居高临下说:
“现在,你必须跟她两个人分开。”
分开,两个字冲击着我。我一瞬间回想起妹妹留下字条离开的那个下午,以及晚上我坐在出租车上往回开时,对黑黢黢的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的所有想象。我甚至觉得一瞬间自己就已经回到了妹妹出现前的那种状态:麻木,对生活中的一切实际上都漠不关心。
“孙阿姨,我想请您相信,我对延烟,延烟对我,是真的有那种感情的。”
“可她是你妹妹啊!”
“我知道她是我妹妹。但只要我们不结婚不要孩子,也不会影响到谁,更不会有人来干涉……”
“我的天!你是畜生吗?”孙阿姨提高嗓门打断了我的话,又继续质问道:“你跟她不是表兄妹,堂兄妹,你们俩是一个爹你知道吗?!”
我说不出话来,不自觉低下了头。
“你跟她的爹,就是才死掉不久的,这个把自己一辈子的钱都留给你花的爹,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知道。”我没有看孙阿姨的脸,当我从语气听得出,她是用极其鄙夷的表情和眼神在看着我。
“你对得起你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