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

从贺浔茵衣领下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被吸走，约摸过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水沉原本白莹莹的扳指就变得通红，仿佛沁着血，再看贺浔茵脖子上的纹路已经渐渐消失，当最后一点红色从她脖子上被吸走之后，她原本通红的脸色也慢慢地潮红褪去，恢复了正常，呼吸也渐渐平稳下去，像是睡着了。

柳念南抹了一把额上浅浅的潮湿，长出一口气：

“好了，总算是没事了。但这一来也是元气大伤，要好好卧床休息，最近就不要再劳心劳力了。”

水沉收回扳指，举起来拿到灯下看，不过只两句话的功夫，刚才还浸了血一般的扳指此时边缘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莹白，且血红还在不断地褪去，扳指里像是有一个旋涡似的，将那些不祥的红色一点一点吞噬，顷刻之间扳指又恢复了原本的晶莹，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水沉讶异地看向柳念南，像是在等着他解释。

柳念南将摆在桌上的纸笔收起来，缓声道：

“东海有仙山，名灵台，灵台山向来是仙客清修之地，与我们这人世间隔着重重阻碍，只有一心修道、抛却前尘的有缘人可以找到通往灵台山的路，这一进山，就从此在人世间销声匿迹，除非废去一身修为，否则此生不能返回尘世。张大有能给你拿回来那灵药，也是因为仙人见不得人间疾苦，特意将灵药给了你这个斩魔使。”

他说的这些水沉自然知道，只是不知为何他又提起，便也不插话，静静站在一边等着柳念南说完。

柳念南看了一眼躺在被子里终于恢复正常的贺浔茵，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才又开口道：

“世人只知灵台山，却不知人间有大千世界，仙界亦有。传说灵台山再往东，直到日出之地，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岛屿，上有灵山，名曰东山。与灵气充盈、修行正道的灵台山不同，东山上遍布各种奇花毒草、猛兽凶兽，那里的人擅用毒，就连修行出的秘术也带着毒性。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见过的忘忧树吗？”

水沉点点头。

“那原本就是生长在东山上的，只是毒性没有那么强烈，且灵性远大于毒性，只是换了生长之处，便也长得半死不活。否则若是繁盛的忘忧树，树干上遍布眼睛，与今天这小娘子颈上的毒藤倒是颇为相似。”

水沉蓦地抬头看他：

“你是说这些纹路是一种植物？”

柳念南点点头：

“是也不是。这种东西叫红蛛藤，生长在东山上，本身就有极强的毒性，只要与它接触便会迅速侵入五内，致人昏迷。待到它一点一点蚕食了人的精气，便会自行消失，可那时人也就回天乏术了。”

“贺家小娘子命大，这株五蛛藤并不是活物，只是被人采下来制成了毒药，毒性大大减弱。这种东西本就属于魔物，用你的斩魔刀自然就可以解毒。现在的问题就是，五蛛藤从未在我大襄出现过，难道是东山的人来到我大襄了？”

水沉深深一皱眉，柳念南这番话听得他是惊心动魄，本就担心贺浔茵进京后会遇上什么未知的危险，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让人钻了空子。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到心底又涌上一股烦躁的情绪，只好勉力压制住。

柳念南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拿了个空杯子倒上一杯茶，缓缓推到他面前，语气平静，慢条斯理：

“你还是不要急着自责，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这红蛛藤是从哪里来的，若真有东山的人暗中潜入大襄，日后的局势怕是不好预料。”

水沉没接他递过来的杯子，只是低头沉默地想着心事。

半晌，眼前突然一亮，脑子里骤然出现一个粉色衣裙的身影，冷声道：

“我可能知道是谁了。”

与客栈里的愁云惨雾、山雨欲来不同，此时京郊的一处别院里，正是丝竹悦耳、花团锦簇。

一泓清澈的大湖在锦绣繁花中央，如同一面澄澈的镜子，皎皎月光映在湖面上，点点灯火也映在湖面上，照映的这方湖水波光粼粼。

湖心有一座翘角飞檐的四角亭，四面轻纱环绕、随风飞扬，轻纱后面坐着六个锦衣女子，或吹笛，或弹琴，最中间的女子打扮却与周围人不同，清丽素雅，自有一种风情，她唱着一曲水磨调，嗓音婉转动人，香风阵阵，煞是缠绵。

正对着亭子，停着一艘装饰精美的画舫，一个锦衣公子坐在船头，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轻轻在膝头打着拍子，眼睛似闭非闭，嘴里轻轻跟着哼。

“脸欺桃，腰怯柳，愁病两眉锁。不是伤春……”

正陶醉着，船舱里出来一个人，粉色裙摆随风而动，腰间的锦带上佩着一个荷包，绣工精致，上面的红色花纹却诡异而骇人。不同的是，此时她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

二人正是那天贺浔茵在街头遇见的孟见新和那神秘女子。

孟见新眼皮一动，轻轻掀开一条缝，哑声道：

“来啦？坐吧，听听我们大襄的水磨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