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太宰治第一次见到安和绫子时，是在六年前。

那时候的他，还被困在津岛家。

那时候的他，还叫津岛修治。

那天下午，他摆脱家中仆人逃出家中，拿着精心准备的粗绳，跑到一个偏僻无人的树林里找到一棵顺眼的树。

把绳子挂在树杈上，准备了结他这无趣的一生。

随着时间流逝，缺氧的感觉在慢慢充斥着他的身体。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有人踩碎枯叶的窸窣声。

明明他特意找的地方平时无人经过，明明他离死亡就差那么一点点，但还是有人闯进来破坏他最后的清净。

他不由得心生挫败。

不过过了一秒、两秒、半分钟。

那个人都毫无动作，仿佛不知道面前有个挂在树上的人。

然而下一秒——

支撑着他的绳子却突然咔嚓断掉，跟着掉落的是一把小刀。

他狼狈地跌落在地，捂着疼痛的喉咙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前的世界因为窒息变成了破碎的光斑。

他看着身旁破坏他好事的小刀，挣扎着抬起头想知道——

究竟是哪个不识趣的人偏偏赶在最后一刻救他？

映入眼中的却是——

一双如秋日晴空般明净的琥珀色眼眸。

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伴随着劫后重生身体带来的欣悦。

胃里像是有一百只扑棱的蝴蝶，想从他喉咙里飞出。

是因为吊桥效应吗？

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情，咽下心中如浪潮般汹涌的复杂感受。

身旁的人没有理会他的表现，一言不发。

她穿着一双干净得反光的黑色皮鞋，他垂下头把目光落在那里。

一般目睹他做这种事的人都有很多话要说，但她却没有任何开口的想法。

等待片刻后，他打破了沉默。

“没有问题要问吗？”

“没必要，你死后我还能看到你，到时你会自己说的。”

她以初雪一般澄澈的声音说道。

死后？

他错愕的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少女的全貌。

那是一个长相精致的少女，白色披肩下是灰色连衣裙。

她有一头浅棕色头发，身材娇小，静静地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眼神不知为何有点失焦。

她没有在说谎。

仔细分析完她的神情后，太宰做出了判断。

那是有妄想症吗？

他决定先顺着她的话说：“那为什么还要救我？等我死后再说不好吗？”

“那边的大叔叫我救你。”少女用手指指向树下的空地，平静地说。

“...而且，我爸妈说不能见死不救。”

然而，她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件将死之物。

他三言两语套出少女口中的大叔是什么样子，却发现她的描述和之前无故失踪的仆人一模一样。

所以，人死后是真的会变成鬼魂吗？

他光是想到这个念头，就垮下脸来。

“死后还要变鬼的话，这样的死亡可不是我期待的，生死都变成了漫长的折磨。”

少女蹲下来凑近看他的脸，像是要辨认什么，瞳孔聚焦在他的五官上。

“人死亡后不仅会变成鬼魂，而且只能留在一个地方。”

她说起死亡时的表情，淡薄得如同在说今晚要吃什么一样。

他不自在地往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视线，少女却干脆和他一起坐在地上，全然不顾身上洁白的衣服会弄脏。

她看起来像是被父母照顾得很好的人。

保持着这种让人不适的距离，少女望进他的眼眸深处，好奇地问：

“所以，就算这样，你还要死吗？”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捕捉到一丝不自然。

无视急速跳动的心脏，他冷静地说：“你在骗人吧。”

少女倏然睁大眼睛，呐呐道：

“嗯...不过你死后我还能见到你是真的，所以对我来说，你的生死没有区别。”

“...好吧，你凑太近了。”他干巴巴地说。

* * *

在这之后，他又遇到了几次少女。

无一例外，都是在他去入水挂树的路上。

明明不在乎他的生死，却每次都救下他，然后一看到有其他人接近就离开。

他心上泛出了无名的叛逆，和一些混杂在里面的莫名情绪。

这次，他选择在她住的房子对面实施他的大业。

一如既往的，她救下了他。

只不过，这次她没有走，还是以令人不适的距离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