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紧逼

沈琢玉心中惊诧，不曾想方才马踏飞燕的惊鸿掠影竟是平日林下风致、人淡如菊的纳兰斟。那双婉如清扬的眸子同自己哪一次见她都不同，那种恣意洒脱的神态是来自马背上的自信，是来自奔逸绝尘中的豪放。纳兰斟平日循规蹈矩，生怕行差踏错半步，可今晚于这清光月色下却明媚如繁星，所绽放的光芒几乎遮过那朦胧的月色，甚至连自己心中烦闷的阴影也被这光芒暂时掠过，只留下一片温柔光影于心间。

纳兰斟亦看到了沈琢玉站在那草场的河畔旁，水光于月色下潋滟，于这夜晚倒显清冷。再配上那颦蹙的眉，失意落寞的玉面……沈琢玉本就生的儒雅秀气，好像摧折的修竹，易碎的美玉，反倒生出一番别样的美感。

纳兰斟放缓了马步，终于来到沈琢玉身边，下马轻轻福了福。望着他极其俊美的面庞却苍白的如同沾了水的白瓷瓶，忽然生出想触摸的冲动……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眼前的少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他亦看着自己。大概这就是所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二人近在咫尺，可千言万语却都凝在这眸子中，所谓情愫也都溶在这见不得白日的如银月色下，沉在这只有两个人的盈盈弱水里。

沉默半日，最终还是沈琢玉先开了口，“贵人马上英姿，沈某自觉甘拜下风，着实佩服。”

纳兰斟心中一颤，纳闷道：“郎君昨日才说不以殿下自居，也不必将我唤作贵人，怎地忘的这样快？”

沈琢玉神色讷讷，只仰头看着那明灭的月，感慨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贵人是聪明人，我非曹公，更非良木，贵人虽身世沉浮却才华斐然，与我走近了，怕是不能给贵人带来任何帮助，反而会拖累贵人。贵人一族早已因沈某而不幸，沈某岂能无颜以所谓知己身份再耽误贵人？”说罢竟缓缓一揖，大有就此别过之意。

听罢这话，纳兰斟太阳穴突突的跳，莫名的火窜了上来，急道：“难道你觉得我同你接近是图什么？我已经这般身份，如何能再糟？阿公是为大宁死的，为这朝堂安稳，为生民立命而亡。殿下又何必妄自菲薄以为自己有这么大能耐招惹是非？”

沈琢玉第一次见纳兰斟这样，听她说气话却丝毫不难过，只觉得今晚那纵马奔腾的巾帼须眉仍然在眼前，自己喜欢那样恣意潇洒的女子，向往那样自由爽朗的状态，怎么能因一己私欲毁掉眼前女子的生活？她若是能得宅家赏识，将来嫁一个晓得疼惜她的夫婿，岂不是要跟着自己这样招宅家和整个朝堂忌惮的人强过百倍？

他那样傻傻地盯着那眼前的两片红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说些什么，只是那样淡淡地笑着看她，直到那对面的女子终于被这笑容惹怒，只听她怒道：“你笑什么？”才缓过神静静地看着眼前女子愠怒又伤心的双眸，却觉得比起平日温柔婉娈更显姿容，秀眉俊眼，顾盼神飞。若不是因为自己和父亲，大概她就该是这样明媚的模样，想到这里，更是惭愧，干脆低下头去，不敢去看那剪水双瞳，生怕多看下去就会纵容自己做出自私的选择。

见他垂头不语，纳兰斟气的几乎想将这人扔在这河水中清醒清醒，可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方才太过失态。自己和沈琢玉算的了什么关系？不过是隔夜才认的知己，曾经有过片刻的交情，仅此而已，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是得而复失的失态吗？一想到这里，纳兰斟忍不住心中一片冰凉，那个从掖庭出来孤苦伶仃的女子直到如今依旧是这样，世间所有的温存和留恋早就在纳兰一族获罪时不复存在了……原来，自己早就丧失了这个资格。

想来自己这几个月对眼前人的关注与好感在昨日的见证下愈发清晰，明明昨夜是那样的愉快，那几乎是自己十七年来最幸福的时光……或者说，是自以为可以离幸福近一步了，却短暂的不可思议。纳兰斟沉默许久，忽然发觉脸上凉凉的，一摸才发现竟早已泪流满面。

“方才奴才失仪了，还请殿下恕罪。”纳兰斟说着忍不住擦去了眼泪，再一抬头，看那少年竟更加朦胧，“奴才同殿下无缘，你我二人皆是身不由己，奴才心里明白的。长痛不如短痛，只是宫里日子难熬，若是殿下今后有甚难处，可托人传信。”看着那长身玉立的少年微微颔首道：“贵人海纳百川，豁达明理。我……虽明面上不敢称贵人为知己，可心底却同贵人一样，若今后有难处，我定鼎力相助。”

自那夜后，纳兰斟与沈琢玉的日子又恢复常态，宅家休憩的时段，二人竟数日不曾相见，即便沈琢玉来几次请安，都不曾见到纳兰斟的身影。偶尔擦肩而过，也都是垂眸以君臣之礼相待，仿佛曾经互诉心肠，相结知己的那一晚从未发生过。

皇帝几日后邀众儿郎围猎，沈琢玉自然也在里面。纳兰斟本想推托，可安定公主抱恙，宅家嫌人手不足，只好差纳兰斟同去，以填补安定公主的空缺。

宅家身边有纳兰赞德与薛槐相伴，纳兰斟不好凑的太近，只讷讷的跟在后面。大型的梅花鹿，白狐之类自己是不好去跟过去争的，只随意地射了一只雪兔，不料这兔子如此灵敏狡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