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香辫儿面
原本四人的席上,此时便剩三人。
澹台师秀说道:“商老弟,咱们江湖中人,不比那些文人墨客,总有些又酸又臭的习气,我听你刚刚说字津生,我们便互称表字如何,也不必称兄道弟,忒也麻烦。”
商寂拱手一笑:“庭芝说的正是。”
澹台师秀为他满上酒盅,和封之信互看了一眼,同时举杯:“今日多亏津生来得及时,若是没有你和五千援军,我们这只义军,恐怕就要血祭沙场了。”
商寂客气了一番,将杯中酒饮尽:“庭芝、子厚,我本就是平洲城人,守护家乡义不容辞,更何况,澹台云响大人就过家母的性命,从前想报答云响大人的恩德,一直没有机会,如今……”他顿了顿,脸上神色伤怀,咬牙说道:“只恨夫蒙令洪那狗贼,竟然害得云响大人惨死,屠城又害死我母亲,和数万父老乡亲,我杀不了那狗贼,只能略尽绵力而已……”
树梢的浮雪被风一吹,怦然而起,飞扬着融进渐黑的天色里,看不清是落了,还是化了,亦或随风而去。
亓官初雪喝了一口酒,没再听下去。
这一套说辞,那是阎王爷讲故事,鬼话连篇。
商寂信口胡诹的能力,远远超过他使刀的能力。做生意赚银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是家常便饭,有时他自己都忘了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所以这些不听也罢。
然而,想到自从他让自己去刺杀澹台师秀开始,他就变得怪异难以捉摸,亓官初雪轻叹口气,还是运起内力,继续听。
就听商寂说道:“子厚有没有发现,平洲城中,最近鼠患严重。”
封之信说道:“津生也注意到了,如今巴尔虎和完颜谷钟都已死,我正准备这几日,带着义军好好处理一下鼠患之事。”
商寂说道:“我两年前来的时候,这里尚无鼠患,这一次,怎会如此严重?”
澹台师秀说道:“平洲城,先糟围城、后糟屠城,明明缺粮少食,家家户户,都无斗储,却不知这鼠患是从哪里来的,我和子厚那日也思索良久,却没有得出什么像样的结论。”
亓官初雪听到这,忽然心中一动,她似乎有点明白商寂到底想干什么了。
心中既有了答案,便无需再听他的鬼话,将酒瓶一丢,落树而去。
子夜。
寒霜降下,冰冷沁骨。
庆功宴散席之后,封之信又到府衙处理了一些事物,刚刚回屋。
他脚还未迈进屋内,手已按在剑柄上,沉声喝道:“什么人?”
屋中传来低迷妩媚的声音:“看来我不运功,你果真闻不到我的香气。”
封之信一听声音,手已从剑上拿开,但声音中仍有不悦:“深更半夜,你来我房中做甚?”
他走进屋,点上屋中烛火,就见亓官初雪坐在桌前,正把玩着桌上的水杯。
亓官初雪笑道:“就想看看你,不行吗?”
“初雪,请你自重……”封之信皱起眉,刚要开始说教礼义廉耻之道……
“好好好,打住,我是有话要说,说完我就走。”亓官初雪直接打断他,根本不给他说教机会,“听你们和那商寂对话……”
“你偷听我们说话?”
“那又怎样?”
封之信就觉得一股怒气上涌,他深吸口气,暗想:如今已经知道这位拈花落剑的脾性,与她生气又有何用,轻叹口气,当下说道:“你继续说。”
亓官初雪微微一笑,问:“鼠患严重,你可有线索?”
封之信点上炉火,烧上水,说道:“我起初以为是屠城所致,腐尸太多,引来老鼠,可是最近又觉得不对。吃腐肉的又不光老鼠一种,为何只有老鼠增多。”
亓官初雪点点头,问他:“老鼠的天敌是什么?”
封之信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平洲城附近的猫少了?”
她摇摇头:“恐怕不是猫。”她自怀中摸出一只装有矾油的小皮囊,轻轻放在封之信面前:“你再想想看。”
封之信盯着桌上的皮囊看了一会,忽的抬眼看着亓官初雪:“是秃鹰。”
亓官初雪说道:“没错,秃鹰雏鸟就能生吞老鼠,它才是老鼠的天敌。”她看封之信的水烧好了,举着杯子向前一伸,讨水喝。
封之信给她倒上水,又将炉火向着她所坐的位置挪了挪。
亓官初雪嘴角上扬:“那日修理弩车的时候,我便一直在想,小皮囊遇物便破,并不结实,可是偏偏装得住矾油,这矾油能破铁甲,消肉骨,那这小皮囊,究竟是何物所制。”
封之信坐在她对面,沉思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如果秃鹰忽然不明原因的大量死亡,活秃鹰的数量骤然下降,那么老鼠确实就会泛滥成灾。可这小皮囊为何会与秃鹰扯上关系?难不成是秃鹰的皮肉所制?”
亓官初雪没有马上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