鹣鲽一梦
岩神摩拉克斯与尘之魔神归终共同兴兵,讨伐梦之魔神吉蒙里,沈客领兵以抗之。
那是一场史书未曾着墨的战斗,一是年代太过久远,二来,所有对此的记载都只有一句:梦之魔神败走。
其中内情尽皆掩入滚滚红尘,后人分辨不得。
而那遥远五千多年前的某个星夜,还未有名姓的少年夜叉悬军千里,直插入敌军腹部,意图出奇制胜。
少年是领兵的将军,他的副将跟随在身侧,却是在劝他:“将军不可!如此行军,倘敌军回身相合,岂不是瓮中捉鳖?到时你我皆插翅难逃!”
少年按住腰间短笛,望向莽莽夜色下的苍林,神色坚毅道:“你此番言论可是在质疑沈元帅?”
“不敢!”
“她既为元帅,既下了此命令,你我遵从便是,莫非是之前她出的奇兵还少了?”
“可是此番不同往常!”
“每场战争皆独一无二,毋复多言。”
他拒绝了副将的继续进言。
少年行至今日,亲历成百上千场的战争,自然也看出了这次形势的不同,这绝不是什么奇兵,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的行军路线完全是去送死的。他愿领兵前去,不过是一句信她而已。
临走时,沈客给了他一个锦囊,说只有危难之时方可打开。他一路上都在思索,什么时候才算危难?
遇敌之际?还是溃军之际?
突然,前方的人停下了步子。
少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面走,一面拨开四周草木枝叶。
只见前面站了一个白衣蓝袖的少女,水杏眼,罥烟眉,□□着双足,脚踝上系一条红绳,上挂一枚小巧的铜制铃铛。
见到少年,她问:“沈客遣你来的?”
少年不应声,戒备地盯着她,心头思绪百转,想着若是攻过去能不能将她一击毙命。
少女却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捂住了嘴,水杏眼微弯,同他笑道:“她这样的人,必不可能没有嘱咐。仔细想想吧,临走前,她可交代了你什么?”
锦囊!
她一说他便想起来了。
少年动作急切地从怀中掏出锦囊,一把扯开上面的系带,只见里面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他展开,待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后,面上的神情瞬时凝固。
——“此一行,挽不得大厦将倾。若遇钟离、归终,皆我旧友,投诚便是。”
“归终……”少年低声喃喃。
他将视线移向她:“归终?”
少女朝他小施一礼道:“正是。”
……哈,原来,她早就把他的退路安排好了。
可她呢?
少年忽而回身,那一双金色的眼遽然蒙上水汽,隔着千里山河,朝着她的所在望去。他仿佛已看见了那墙倒宫倾,而她站在坍塌废墟之上袖手而立,衣袍猎猎,面上是她一贯的云淡风轻。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叫出那个名字。
“沈客!”
可重重山峦终是隔断视线,隔断归途,也隔断相思。
他无法想象,无法想象做出这个决定的她到底为自己选择了怎样的结局。
为何要将他推走?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甘愿,可在大敌环伺的当下,我不会,也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你既为将,为将者领兵出征,可有何不妥?”
“那我不当这个将军了,我做你的贴身侍卫!”
“倘若城破,你如何在万万人中保我无虞?便是夜叉能以一当百,可能以一当千,以一敌万?我为吉蒙里爪牙,她若战败,世间如何有我立足之处?”
少年咬牙:“我们逃吧!”
“逃?”她哂笑。
“对!就今晚!去哪里都成!只要,只要有你在身边,天涯海角我也随你去!”
他抓着她的袖子,攥得骨节泛白,殷殷期盼着她的首肯。
这样一个乱世,谁又顾得了谁?光是活着便已经耗尽心力了。他不过是一个年少的孩子,还有力气去做一个鹣鲽情深的梦。
沈客却拂落了他的手。
她轻笑着说:“不。我若如此贪生,当初何必选择趟这趟浑水?这世间总有山林与我隐匿。我欠了太多人的东西,许了太多的诺,如今是时候该一一的还,一一的兑了。”
可你欠我的呢?
少年想问她。
她欠他的又该如何还?
他还未曾和她提过夜叉一生只许一人,她既招惹了他,待到想离开时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将他一手推开?
他的一生呢?
她让他独自投诚,便是打了另一番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