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要不是急着年前回府，她也不会雪天赶路，只是这漫天大雪里躺了一个人……

“那人还活着吗？”徐画梨问道。

月徊拾起跌落的香炉，嘀咕道，“这冰天雪地的，人怕是早冻硬了。”

车外传来窸窣的声音，车夫上前查看。

“姑娘！还活着！他眼睛还睁着呢！”许是没想到有人能在雪地躺着还没被冻死，车夫不觉提高了声音。

“下车看看。”徐画梨没有多加思考，起身下了马车。

“哎、姑娘！”月徊没想到她要下车，抱起斗篷跟着出去。云徘反应快，紧接着拿出了纸伞，撑开挡在她头上。

山路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徐画梨的脚步在雪地里发出咔嚓声。月徊追上前，将斗篷披在了她身上。

“姑娘，仔细身子，要救人吩咐底下人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下来。”月徊一边替她系上斗篷，一边咕哝道。

整个陵州城都知道，诚定伯府的八姑娘最是心善，凡遇穷苦，必施以钱粥，凡遇病弱，必赠以良药。

只有亲近的人的才知道，徐画梨这么做其实是为了积福。因母亲怀的是双生子，姐姐胎大难产，以至于她出生时，在肚子里闷了太久，落下个体弱多病的隐疾，沈氏为求她身体康健，平日里教导她行善积德，自己也隔三差五地去寺里祈福。

徐画梨想，或是前世积攒了不少福报，才换来重来一次的机会。于是，这次她救人的心情多了几分迫切。

徐画梨走上前去，只见那人浑身落满积雪，雪下的青白色的衣衫凝结成冰，隐隐晕出黑红色的血渍。他的面容半掩在雪里，透出一双墨色眼睛。这双眼睛如同冰封的潭水一般，深不见底又寒凉刺骨。若不是他睫毛微动，她快以为这人已无生机。

徐画梨拿过云徘手里的伞，蹲到那人身旁，举到他头顶。然后轻轻扫落那人身上的积雪，将怀里的手炉塞到了他被冻得青紫的手里。

转头对上那人的眼睛，刚刚还冻滞住的瞳孔，像是雪地里被滴了一滴墨水，变得黑亮又浓稠起来。

徐画梨声音轻柔，“你受伤了？看起来很严重，坚持住，这里离护国寺不远，我派人送你去……”

那人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落在雪地里的衣角，侧着头看她，声音干哑，语气冰冷，“不需要……”

徐画梨话没说完，被噎在原地。身后的月徊听见，上前就要拉起她，“姑娘，我们走，好心救他，他不还领情呢，这冰天雪地的，我看他就是在等死呢……”

“月徊，住嘴！”徐画梨轻呵道。

转头语气依旧轻柔，“蝼蚁尚苟且偷生，公子为人怎不惜命？若公子有什么难处尽可说出来，我能帮的，一定助公子渡过难关……”

男人一手攥着她的衣角，一手捏着的暖炉，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徐画梨以为他被说动了，示意身后的小厮上前扶他。那人也不反抗，只是在被小厮带走时，俯身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

听清所言，她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姑娘…姑娘！”徐画梨回到车里一直发呆不语，月徊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徐画梨终于回过神来。

“奴婢说，太子殿下派人递了好些信来，姑娘一封也没回，等回了府，太子殿下要是问起，姑娘为什么不回信，姑娘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有什么可想的，就说信没看，所以没回。”徐画梨神色怏怏，直接打断月徊的话。

“姑娘可是与太子殿下闹别捏了，要不然怎么一脸愁容……”云徘年长些，性子也比月徊稳重些，小心翼翼地问着。

因把手炉送了出去，现下怀里空落落的。徐画梨叹了口气，将垫在背后的软枕抱到胸前，将脸埋了进去。

“你们让我安静一会。”闷闷的声音从软枕里传出，月徊和云徘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通往护国寺的马车上，原本“昏迷不醒”的男人猝然睁开了眼，利落地坐了起来。身上换上了干净的粗布麻衣，脸上的污渍也被洗净，露出一张清冷俊美的脸。驾车的两个小厮没有注意到车内的动静，自顾自地闲聊着。

“八姑娘也真是心善，车里那人进气没有出气多，到了护国寺怕只是具尸体了……”

“尸体咱也送，送完好回去交差。幸运的话，交差时是能碰见太子殿下来找八姑娘，没准还能讨到太子殿下的赏呢……”

“说来太子殿下对八姑娘可真是好，每次来府上，都送八姑娘一大堆珍奇异宝，底下的人也沾八姑娘的光，捞了不少赏……”

“我看呐，未来太子妃，非八姑娘莫属……”

两个小厮聊得热火朝天，忽然吹来一阵冷风，马车的门帘随风摆动。

“起风了，还是快点赶路吧……”小厮看了眼摆动的车帘，不在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