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
几句,合同就被递到面前。
倪清从第一页翻开,细细看着上面的条约。
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倪清抬眼对上跟班的视线,后者对上她眼神的时候忽然笑了笑。
“你认识?”刘导也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交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去年我失业,是您帮我租了房子,后面我想联系你,却没有途径。”女生眉眼里都是笑意,好像找到倪清是件很开心的事。
“那好巧,她很热心的,帮助过很多人。”柏思漓跟着搭腔,刘导的目光里也透出些欣赏来。
“没问题。”倪清示意柏思漓可以签字,随即回给女生一个笑容,“好久不见。”
服务生端着煮茶的炭火炉上前。
长廊里走过一个身影,大概是个身高优越的男人,路过窗前时遮住了须臾的光。
倪清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只是长廊的灯光很暗,只能看到他利落的脸部轮廓。
他手里拿着一束山茶花,白色花瓣还落着水,光影折射在他的黑色外套上。
注意到倪清游离的目光,柏思漓也向外看去,只是那抹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尽头。
她轻挑了下眉,“倪清,你想喝什么茶?”
“龙井就好。”倪清收回视线,茶炉已经开始飘起白色的烟,龙井的味道并不浓郁,却格外清香。
陆陆续续端上来好些糕点,饭局已经过半,对面的女人起身。
“刘导,我想请她到院里聊几句。”宋璇态度诚恳,刘导也摆了摆手默许。
这场饭局确实没有太大乐趣,倪清很开心可以中途离场。
长廊很长,两个人就边走边聊天。
“真的很感谢您当初的出手相救,想想那时的我,甚至有想过离开,您帮我付好房租时我甚至以为是幻觉。”宋璇很开心,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倪清笑了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看到你现在生活得很好,我也很开心。”
院子里没有什么人,只有泉水叮咚响,平白为漆黑的夜添了几分躁动。
“我现在是刘导的助理,工资除了日常的开销外还定期汇给父母一些,我和母亲说过受人帮助的事,她总是感慨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她似乎压抑了太久的情感,话头止不住。
“或许吧,我只是恰好帮助了你。”倪清似乎想起了什么,眉间微微蹙着,不过很快归于平静。
“我记得这里可以领一束山茶花,我记得您收留我的那晚,那间院子里种了很多山茶,您很喜欢吧,我去帮您领一束。”宋璇还未待倪清回应,身形已经转向了前台的登记处。
她如此热情,倪清也不好扫了她的兴,只站在原地等待。
远处的阿姨清理着院子,满是残枝败柳的车并不好推,她的脸上都有了细密的汗珠。
倪清离开廊下,猝不及防地被房檐上的雪罩了满身,有些还顺着领口的缝隙钻到脖颈处。
她随意地掸了掸身上的落雪,走上前,伸手帮女人推着车。
女人抬眼看到她,眼睛上结冰的睫毛弯了弯,“谢谢姑娘了。”
向上的路不好走,落了雪的石子路更滑,用尽了力气总算推上了缓台处,她刚脱手,垃圾车却向一边倾斜着。
她连忙伸手再次扶住,车上的树叶和枯花落了好些,粘在羊毛大衣的下摆。
所幸扶住了车,倪清低头去看,才发现车轮下有一个球状物体,她又向前推了一小段距离,垃圾车才稳定下来。
“真的太谢谢姑娘了。”女人弯腰想要道谢,却被倪清扶住,
“没事的,阿姨。”
她抬眼,正好看见廊下的男人。
暖黄的灯光透过树枝的缝隙,落在他单薄的白色衬衫上。
灯影交叠,他模糊的脸部轮廓渐渐清晰,和记忆里的那张脸慢慢重合。
他咬着烟嘴,那半截烟的火光明明灭灭,摇摇晃晃地升起一缕白雾。
他们的视线对上,男人不太置信地挑了挑眉,随即掐灭了手里的那根烟。
她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是朋友聚会时觥筹交错后体面的碰杯,或是在夕阳残落的街头她从摄影室离开,被人簇拥着和他的淡然一瞥。
倘若她早已释然。
但她从未是这样的场景,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她的睫毛结冰,脖颈上都是灰色的落雪,大衣上是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垃圾。
她像是踏入这片茶园的异类,落魄又颓然。
他们就隔着那棵树对视着,遥遥相望,却又无处可藏。
原来分别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会感应到他的出现,就像包间里的匆匆一瞥,她就知道是他。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呢,像是年少时很喜欢的事物,在她释然后出现在眼前,除了遗憾她想不到别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