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见君难
离山多年恣意随性,春风索吟,明月劝饮,我以为我早已忘却旧事长大成人。
我和师兄一起入门,懵懂而万事不愁的年纪我便和他在一起。他虽只比我大一岁,可自幼心智成熟,对我可谓如父如兄,以前我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他也宠我疼我,一切都十分美好。
可在我十三岁那年他还是离我而去了。
我那时还小,我就是不能理解,为何师兄不可留在我身边?
九年时光,山间四时,白观夜景,我们都曾一起看过,日升月落,雾霭雷鸣,我们也曾共赏。他走后我无数次独自在山间徘徊低回,只觉身边一切,花香鸟语,树荫山峦,都不过惨雨凄风,唯有对他的渴念让我不能自已。
直到一年之后,师父说我也该离山出去。
师兄身负重任,将来需为一帮之主安一方之地,而我不必,只需行走江湖,找到自己该做的事。
我?我明明胸无大志,师父的意思却是让我成为仗义江湖的女侠?
这个问题,到我离开师父时也不完全明白。
但我紧接着便走入一个异彩纷呈的世间,并没有刻意做什么,但某日偶然听到几个酒客谈论‘大快人心,江湖败类黄独帮终于覆灭’,我才发现师父的话好像并没有错。我开始想,师兄离开师父和我之后,是否也如我一样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不再在意幼时我们的离别呢?
可我在意。
我总想起我们一同在悬崖边扎下的秋千,我曾荡着它飞得很高很高,我们的笑声也直传到了山谷深处。我也总想起我们在院门的古木上苦练屏息直至鸟兽经过而不闻,还有每日必去的千竹阵,我们会在溪上石桥两端静思,总之……师父说,这是心魔。我不愿承认。
我永不能忘怀的是那天,薄雾清寒,在我们亲手铺就的山石阶上,他朝着师父的方向,从容揽衣,郑重一拜。
少年十四出山门,山中云深处,我再不能与他相伴。
梅津亭见我站立不动,稍显犹豫道:“小师叔当真不知道淡水师叔也会来么?”
他看起来很想让我说点什么。
我也很想说点什么,可眼前众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大敌当前式的惴惴不安,我实在无法将那句最想说的‘我先告辞’说出口。何止不知道他会来,我此刻连自己为何而来都不清楚。脑中忽然涌起的纷乱就像是当年日日夜夜令人辗转的心魔,让人无所适从。
“人在偏院,淡水师叔已经看过,但还不能确定。”梅津亭还未察觉我的迷茫,似乎认为我对他所说的事一清二楚,眼中十分恳切,“今日,是捻霜和无红的喜日,无论如何,还请二位师叔……”
他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喜欢吞吞吐吐的样子,一边的梅夫人轻抚了抚梅捻霜的头发,梅忆信则拍了拍方无红的肩膀——眼前这份紧张让我再不能更清楚地明白,这才是师父让我来此的真正原因。
我终于开口:“你放心。”
他轻顿,仿佛定下了心,朝夫人道:“阿容,你先带霜儿回房。”言罢看了看梅捻霜,“好好在房里等待吉时,外面有我们。”
等她们走了,他询问的眼神看向我:“师叔可去迎一迎淡水师叔?”
我:“……”
“找个清楚经过的人带我去偏院吧。”
梅津亭不再多问,叫了那个时刻面露凶容的柯叔进来,“带小师叔去偏院,我随后就到。”
偏院实在很偏,安静得出奇,柯叔怎么也降低不下来的声音在这里几乎要回荡起来环环绕绕贴在我的耳边。
“他给府里送时令鲜果已经四五年了,一直老实本分。”
“发现他的时候是半个月前一天清晨,就在南边角门,还有一封简短的信,说是会在大小姐婚期当日再来。”
“从那天开始,我们虽加强了周围守卫,在城中多处派了弟子探访查看,可是没有什么发现,这些日子很安静,所以老爷才担心凶手真的会在今天闹事。大小姐和方少爷的婚事请了诸多江湖朋友前来,人众纷杂,稍有差池,梅宅都无法交代,况且,这是大小姐的终身大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让她怎么办?”
“洛阳梅宅自问从未与人结仇,更不曾接触过这等毒物,况且传闻此物在当年黄独帮一事时就已经覆灭,怎么还会有人用它兴风作浪?”
我们面前正对一扇门,老柯说在里面他们用冰棺保存了那位不幸之人的尸身。
而我怔然站立,甚至忘了发问。
原来,这是需要我才能确定的事。
原来,师父不是为了给梅宅添一臂力量才让我来这里,而是这本就是由我引起的。
狼跋紫玉,师父让我带来如此珍物,原来都是为了‘它’。
——时至今日,没有人比我更能清楚中了‘它’而死之人的症状。
‘它’叫鬼灯笼。
这本是一味药物的名字,可在如今它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