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
靖澄一愣,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徵羽这才反应过来男女有别。自己在军中多年,平时受伤都由军中女医处理,但在海上某些危急情况下,自己也会照顾年纪小点的受伤士兵。靖澄的年纪虽小于裴俊和许康,可他比徵羽年长,但从外形来讲,他生得清秀穿得素净,身板没有裴俊魁梧,身形也没有许康颀长,乍一眼看还真有点邻家弟弟的模样。
“对不住..我一时没想那么多..”徵羽尴尬道。怕是靖澄已经把她当作不知轻重的女流氓了..她担心地想。
“无妨,”靖澄笑道:“你看便是了,我相信你不会趁人之危。”
“。。。”徵羽一时语塞,没想到靖澄跟他的“许大哥”相处久了,竟也将那油嘴滑舌学了去。
靖澄将蓝色袍子解开一角,露出几寸洁净的里衣,他轻轻一褪,半边胳膊和胸膛现出来,一大块白布将他胸口到肩膀的位置牢牢扎紧,白布下隐隐渗着三道暗红的长印,徵羽一看便知这样的伤口根本没有结痂。
“这怎么能行?”她急道。
“是有点吓人,不过能从啸浪兽口中逃生,还只得了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靖澄笑道。
徵羽蹙眉道:“你为了救大家,平添这些伤口,还耗损许多心力,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你等我一会儿,我有上好的药膏和补品,现在就去拿给你。”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等,天气热了,别这样急急忙忙地跑来跑去,先坐下喝口茶吧。”靖澄也起身道。
“哎呀,这怎么能等?天气热了,伤口不早点愈合的话很容易感染的。”她急言道。
“徵羽,别急。”靖澄轻轻拦下她,温和道:“你说你有上好的药,那我只要一用,不是很快就能好了?我等着你的药,不过..你能不能先坐下来陪我聊聊天?这两天我精神不大好,不便找你们玩。景明号上有许大哥、裴公子,还有那么多兄弟,好热闹,可冬夏号只有我一个人,你能不能..陪我多说几句话再走?”
徵羽没有想到靖澄会同她说这番话,也是了,他一人在外航行这么久,诺大的冬夏号虽有小虚陪着他,却无人说话,他难免孤单。于是她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口,一股浓郁独特的气息钻进鼻腔。“薰衣草?”
“对,是我最爱喝的茶。”
“香气四溢,安神助眠,的确是好茶。”徵羽道。不过,这个味道对她来说太过香甜,她喝不惯。她取出那块灵犀木道:“差点忘了,这是进从极渊前你给我的,现在平安回来了,这个还给你。”
靖澄摇摇头:“你留着吧。返航途中若有危险,如需叫我,也可用上此物。”
虽听到此话后心中欣喜,徵羽却十分不愿靖澄再次涉险。从礁石阵、三生屿、从极渊入口,再到用慈悲之泪为裴俊疗伤,桩桩件件靖澄都救过自己、救过大家,他惹上一身伤却从没开口说过什么。若往后再遇到什么事,她宁愿自己身陷险境,也不想拖靖澄下水。徵羽虽与他认识不久,却总觉得冥冥之中欠了他什么,总想他平平安安的。倘若他身上再因她多添一处伤,她的歉疚只会多增一分。可正因如此,她对他的关心从此也多出一分。
徵羽犹豫片刻,只将灵犀木收好,开口问道:“我看这块灵犀木像是什么宝树上的东西,可我在大庆怎么从未听闻有这种树木?靖澄,这是哪里的宝贝?”
靖澄放下茶杯,轻言道:“是我家乡远郊之物。徵羽,你若有兴趣,等到大庆救了人,我便邀你去我家乡做客,如何?”
徵羽愣了愣,随即开心道:“好。”
这时,几道光线透过舷窗的缝隙落在干净的台面上,屋内逐渐亮堂起来,二人聊着聊着,这才发觉天亮了。而后,徵羽返回景明号,取来皇帝赏赐她的药膏和补品后,又给靖澄送去。她帮靖澄仔细上了药,靖澄倒也不避讳什么,接连几日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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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天将明时,徵羽照例前往冬夏号,跟着小虚走下舷梯,来到靖澄的舱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小虚用头轻轻一拱门便开了,里面却没声。前几日的这个时辰,靖澄知道徵羽要来,都会提前洗漱更衣,沏上一壶薰衣草茶坐在桌边等她,今日屋内光线微弱,悄无声息,徵羽蹑手蹑脚地往里探了几步,只见靖澄还睡在卧榻上。
她放下东西轻轻走到榻边,靖澄正面色安详地睡着,他气息平稳均匀,一身白衣随呼吸微微起伏。她仔细看着他素净的脸,他的双唇已逐渐恢复血色,那道眉心的伤口已微小得几乎看不出,只露出一块极小的深红圆点。徵羽盯着那个小红点,疑惑起当日怎会在这张脸上见到那个黝黑瘦削的面庞,想着想着,渐渐出了神,那小红点在她眼中慢慢放大,那深红色又很像她在梦中见过的刀鞘的颜色..
“徵羽?”
靖澄醒了。
徵羽一愣,见他睁开眼,温和的眼神中夹着一丝惊异,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触碰在那颗红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