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月山城孤（3）

过了半刻，柴泊告辞了。陈询与守在外面的齐斐扬一起送他至求勤殿外，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才令司门官将崇德馆大门掩闭。

又半刻时辰，他们打开门一起站在檐廊下，盯着漫天如银钉的星星不语。

许久，齐斐扬才道：“殿下，属下觉得柴公公有话未说。”

“君父的病体恐难痊愈了……”陈询语气低沉，“若离宫之行顺利，万事好办，倘使——”他语迟，半晌才道，“斐扬，不备不虞。我们得做好准备，即使君父看出我的用心，我也誓不反悔。”手指轻轻划过木盒盖，“柴泊与左毕、古吉原本都是罪臣家的儿郎，幼年在流放岭南时被宫里人看中，后来一同带入宫净身做了内侍。他们幼年就读书万卷，自然不同于那些贫寒之家的人，多少有点见识。古翁与左翁都走了，他孤身一人也无所求，从前就与我惺惺相惜，今时今刻仍不改初衷。可当下，我真顾不上这些，我想柴翁会懂的。”

又问：“张晁准备得怎样？还有尉迟良媛和尉迟坚，联络得怎样了？”

“明日一早张晁会在城南边清点禁军出行的实际数量。禁军们在寅初出发，所有人都早早歇下了，他农人装扮不会惹人注意。奚官局丞罗成报陛下说高尚书是身染风寒，此症有传染之嫌，估计走前陛下不会召见他了。他估计车队行到陇州地界是午时，圆成公主说陛下口谕令阳陇驿站准备午膳，但那里的驿臣对局势非常担忧，有几人已经逃跑了。到时若午膳准备不及时，必有一次混乱，那时他们几人再寻机掉头回来。”齐斐扬略一迟吟，继续道，“尉迟坚领着一万编民已悄悄来到京郊，现在碧霄山庄一带的月山里，那里离鄣南山很近，所以无人知晓。”

“可苦了张晁。你再派个人叮嘱他安全要紧。”陈询忽然想起一事，“你刚才说是奚官局丞罗成为高尚书诊脉？”

齐斐扬语含鄙夷地道：“对。正是罗成。说来可笑，他往日里依附殷贵妃，殷贵妃一死，他却没被算作殷氏一党被杀，反而坐稳了奚官局丞的位置。我问过其他奚官，说罗成善左右逢源，唯一不同的是他会看准现时下谁最得宠，便极力逢迎。而他又懂得如何获得陛下的信任，据说当年殷贵妃自戕前，他没少当着殷贵妃的说她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此言一出，殷贵妃深受打击，后来又被陛下查出四皇子之死，才悲观绝望了结自己。也算是帮助陛下除去了殷氏，坐稳奚官局丞位置自不再话下。好在他的本领也就这点，只能在内廷呼风唤雨，也无关大局。”

“他与高尚书关系也很密切么？”

“我听高堂杰说过，他曾奉旨出入高府为高尚书诊脉看病，他虽是奚官，却爱侃军道，为此高尚书与他谈得来。说来也怪，他是出了名喜好阿谀奉承、拜高踩低，为何高尚书到此地步，他还与高家来往？”

陈询笑道：“说你通透，也有不通透的时候。既然他入高府不仅仅是奉旨为高尚书把脉，还能与高尚书谈古论今往，自然可以互为知己。”

“哦——属下愚钝了。”

“非你愚钝。其实我刚才问起他，是在想一件事。虽说秉性狡猾之辈终落不得好下场，但他们总能无孔不入，结交很多要臣和宗亲，哄得很多人维护他们。我想罗成的为人定召很多人厌恨，他却在大风大浪下安然无恙，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而罗成作为高广的知己能不顾别人冷嘲热讽，也算是合格的知己，便又是他的优点了。”

“正是。我想他今日善待高尚书，来日若高尚书得势，自然也亏待不了他。而他又在扮演忠于陛下的角色，陛下也不会薄待他。”

“你说对了。古来得以在官场立于不败之地，多半是这些会见风使舵又能做点事的人。”陈询扬起下巴，“将来此等人我也会利用，但绝不会重用。”

齐斐扬微笑不语，甚喜陈询心性的变化。

“太子妃那里，刚彘儿说叛乱以来绝响观一如往日，无风无浪，就担心一旦銮驾出京，到时谣言四起，观内会发生混乱。”齐斐扬如实向他禀告绝响观的现状。

“你说等銮驾离京，我再返回后，能接她回来么？”

“只要陛下无释的旨意，殿下去接也是抗旨。殿下何必做抗旨事授人以柄？再说銮驾以太后祈福为名离京，不会引起大的波动，殿下还缓一缓才好。”

“我担心她在那里受苦。”

“刚彘儿说绝响观虽荒凉，却也是一个清幽地。殿下何不等到东宫收编了陇州边军和接管了张尚义军部再去不迟。”

陈询要孤注一掷，靠的就是人心相向，倘使为了章青砚被人口伐笔诛，那将是全盘皆输，“也行，就缓一缓吧。”

过了片刻，陈询唤来忠玉，嘱咐道：“这两日尉迟良媛身体不豫，你让陆医女再去瞧瞧。并告诉尉迟良媛，今晚我会宿在沉香殿。”又对齐斐扬道，“她虽不为我喜欢，可我毕竟利用了她，将来和李承微一样，我会给她们名分。”

齐斐扬不清楚陈询对女色实际上采取什么态度，他所谓的负责是担着什么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