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结草之固(4)
现朝堂上袁辅政一句话,就能代表陛下意旨,就算太子有什么建议,如今也要听从袁辅政裁决,老夫这个右相更是早被架空了。”
“相公,您不可消极对待!袁氏内有王贵妃,外有王氏兄弟,自从王天路被封为平南侯、正一品辅国大将军,王天道封为平阳候、盘州都督后,兄弟俩一个在陇州、一个在盘州恣意圈地,那里的百姓怨声载道,而他们却整日里花天酒地、用钱如水。难道有军功就可以无法无天?历年开支户部均有登记,陛下只管终日流连后宫,从去年初就不再看这些账目了,只说让下官转呈给左相。左相的为人,相公您最清楚,这般帮助黄闵韧讨钱粮,难道只为忧思边患而无私利?”顾桡面露忧戚,“下官还有一事不解,相公早知道袁志琅馔养十多个胡人猛士,为何不告知陛下?”
章令潜看着年近不惑的顾桡,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曾如他一样沉不住气,便道:“顾大人为国为民之心,天地可鉴。可是眼下却不是你有一颗忠心就能左右陛下。还记得袁辅政是怎样从黄门侍郎一步步做到三省之一的门下侍中?他本是一个闲居在华州的小吏,通过自己的外甥王天路结识在华州经商的殷长原,殷长原是当时最得宠的殷贵妃之内侄,原为一低贱商人,通过殷贵妃一跃成为皇商,主要经营珠宝古玩、绫罗脂粉,还插手浙州、闵州的盐道,商队往来于当初最繁华的江洋渠以及连接东海的侧渠,为此海外商路又有一半落入他手,宫廷约有一半的日常所耗由他置办,从此富甲一方。袁辅政字句文章不通,科举考试不行,他有自知之明,投机取巧、敛财商道是他强项,自然不会放弃与殷长原攀交的机会。殷长原见他善奉迎,就对他特别优待,居然将他带到京城觐见殷贵妃,很快黄门侍郎这个职务就落入他的囊中。黄门侍郎官阶低微,但隶属于尚书省,是皇帝的近侍,可以出入禁中,所以身份和地位较为特殊,有为皇帝监督尚书事的职能。但黄门侍郎是外官,近侍皇帝都有规定的时间和场合,如黄门侍郎出入禁中有时间限制,以宫门开关为准。日暮禁中关闭宫门时,黄门侍郎需向宫城方向出入的吉旦门行礼,黄门侍郎也因这职权被称作夕郎。袁辅政做了黄门侍郎后硬是把这个职位做成了随伺在御的内官,一并规矩全免了,连禁苑里所有守门禁军与当值宦官见到他都为他让道。现任黄门侍郎是益南王预,你几时见他有这等待遇?如今陛下一遇到难处都要向袁辅政讨主意,可见此人的厉害得很。后升任为文散官从二品光禄大夫,全是为了日后为他进入三省做准备。再过两年果然升为正三品门下省门下侍郎,直到如今的门下侍中。这也罢了,偏偏治吏有他的独到之处,尤其边镇节度使都很畏惧他,陛下依仗他,自然又多了几分信任。”
“唉!下官对这些都有耳闻,正因为清楚一二,才不愿看到袁氏跋扈败坏朝廷风气。”
“我知道你素来忠心为政,却也被一些杂事牵住,又沉迷双陆,为此十多年来一直是户部员外郎。如今做了户部尚书,自当竭尽所能。你有这份心是朝廷之福,可你也要学会查看局势和圣心所向。”
“下官不才,生平有嗜好,亦为消遣,不屑那些奉承迎合之能事,就少了心思去揣度圣意。幸得相公提携得以官至尚书,不胜感激。只想做好分内之事,不负皇恩,不负相公栽培。”
“顾大人是忠臣,老夫早就向太子举荐过顾大人,太子记在心里,来日必定重用。”章令潜又道,“为官有你这份心才是难得。汉武帝后期独宠勾弋夫人,废太子据,后来汉昭帝弗陵登位,就是典型的后来居上,此后这种类似的例子不在少数。王贵妃临盆在即,如果生的是位皇子,老夫觉得眼下的平静局面会被打破,那时才要格外当心。”
“如今陛下将很多政务交给了太子,太子地位逐渐稳固,岂是一个孩童能左右。相公还有何虑?”顾桡不以为然。
“人心叵测,世事难料。”章令潜自言自语。
他们又谈起五月举行的开渠大典。顾桡说:“陛下早下旨令户部对青均兄所要的钱银,不得有推诿苛克,为此年后至今,青均兄已从户部拨取钱银五万两。古往今来,从未有一个庆典耗费银两如此之多,为此相公有何看法?”他本比章青均年长,尊称为兄,也是官场谦辞。
从去年因受贿一事被袁辅政泄露,接着章青均上报请罪书和陈询呈失职请罪表,章令潜就一直耿耿于怀。他在意的不是章青均贪腐带来的恶劣影响,因为在本朝,谁居于肥差上几乎没有不贪腐的,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章青均上书请罪也不足为虑,放低姿态、诚恳认错总不是坏事。太子呈失职请罪表的确给人落下口舌,但太子新立,袁党就算要借此打击太子,也要考虑眼下的情势。为此他曾存有侥幸心理:青均只要做好开渠大典得皇帝欣赏,所有的污点就不足为惧了。但是不久范贵昌悄悄将的鲁江渠图附本送到御前,意图明显而切中要害,且皇帝又扣留不发,他才觉得事态的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