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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星曳馀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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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皇帝还在想,明明知道她不会说真话,二十年来,她若即若离,那只为孩子而违背初衷的言谈举止就说明了一切,为什么他还要在真与假之间求个真相。得到了真相又如何?难道他就会不再迷恋她,就会对她母子不好——不,不会的,既然宁愿二十年就活在迷迷糊糊当中,只为自欺欺人、也为麻痹自己,幻想她到底对他有点真心,才不管不顾外界的质疑,甚至将那些散布传言的人杀掉,也不愿听到半点关于她背叛自己的消息。偏偏殷雪寒不放过他,临死对他一击,就为了令他发狂。不,不能这样!纪云翦是他的妃子,只能是他的妃子——殷雪寒恨他,她的话就能信吗?

想到这里,皇帝便咬牙道:“朕的东宫,朕做主。这次,你不许再阻拦!”良久又道,“你不要再向朕解释什么。朕不要听,日后,只要让朕看到你就够了。”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直白的情话,也是最动人的情话。纪悦妃感动之间失去说话的本能。

夜色如水,澄明透彻,如她从皇帝一次又一次的承诺和实际行动中,早早看清自己的未来——这个未来是世间多少人仰望的,可她却要时时提醒自己去拒绝、去回避。

有时她也在想,男人生来身强力壮、思维敏锐,或饱读诗书,或戎马倥偬,或聚财置家,或剑走江湖,究竟是为了什么?陈鉴生来就有这些机遇,二十年来一路阳光灿烂、毫无障碍,就算十年前卷入国本之争,都因她淡然处之化险为夷。廷臣的口舌,后宫的讥讽,士民的闲话,都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全凭的是她的智慧。可她的智慧仅仅做到眼前安身立命,再多一点就承受不起……

翌日清晨,暮夏仍多雨,青苔已碧然。陈鉴从西苑穿过假山笕桥,过一丛竹林就看到流晴宫的正殿问心斋。

迎面清风拂过送来月见草、茉莉花香气甚是醉人,他不由驻足张望,顺着花香的方向踱步走过去。约走了十多步,果然见纪悦妃坐在一株倚着问心斋壁脚的茉莉花丛下,一簇簇黄绿色的吊钟形月见草花儿,横七竖八地附地或绕树枝生长,还有几棵彼岸花刚冒出新茎,那新绿柔凉令人不忍触碰。

问心斋下一片马齿苋正长得茂盛,有一粗使宫女和一个年长内侍蹲着仔细摘采嫩叶芽,竹湘陪伺在侧用一柄玉梳为纪悦妃盘发。她们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静和动听。

陈鉴远远凝望着母亲,想她年轻时到底是个美人,身影还是那样婀娜多姿——脑子忽然一闪,想章青砚的样子和母亲有点相似。其实是他自己的强行将章青砚与母亲联系在一起,久而久之就以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想到这里他不由笑起来,昨晚压在心底一肚子的不愉快也无影无踪。

纪悦妃早就看到陈鉴,只远远打量着儿子,他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他自小在她面前藏不住事,今日如此异常必有缘故,也不唤他近前来,待竹湘收拾好发髻,才起身朝他走去,问道:“昨夜在西苑,歇得可好?”

“在母亲宫里歇歇自然是好的,可这几月在楚王府住习惯了,在这里反而会认床。”

“你年岁大了,是要离开母亲的。”纪悦妃伸手招呼他,解释道,“昨晚你父皇来得突然,母亲没来不及告诉你。”

陈鉴笑道:“儿子知道几月来父皇少有来母亲宫里,近来父皇却有些奇怪,常常不下口谕就来瞧母亲。”

他这话有点开玩笑。纪悦妃面不改色,只仔细端详他一会儿,问:“可知你父皇对我说了什么?”

“父皇提十年前的旧话了?”

“是的。你怎么想的。”

“儿子听从母亲的。”陈鉴立马回道,一脸无动于衷。

纪悦妃怔了怔,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陈鉴刚来时的神情想了一遍,道:“诸痛痒疮,皆属于心,亦露于行——你今日有话对母亲说?”

陈鉴见还被母亲看破,这才郑重地扶着母亲进入问心斋,将她按坐到中央的楠木榻上,才道:“儿子喜欢章相的女儿,想请父皇赐婚。”

纪悦妃没有太意外,笑了:“我这段时间你不常来流晴宫,敢情是遇到哪位姑娘,还真是的。”

“母亲,你说过,有的人相对一辈子也无感觉,有的人见了一两次就刻骨铭心,我对青砚就是这样。我想请母亲转陈父皇,下诏为我赐婚。”

“没瞧见你的着急样!”纪悦妃掩口一笑,想了想问:“你说她是章相的女儿,是不是今年春,宣益大婚时,那位穿水绿缎嵌紫红裙衫的傧从?”

“母亲记得她?”陈鉴惊讶。

“哪能记得清楚,只记得那天在大元城吉旦门婚典上,正巧看到宣益歪着头和一个姑娘说悄悄话,想着应该是位傧从,就留意了。今年端阳节龙舟赛也见过一次,相貌果然不同于常人——可知她的人品、学问如何?”

陈鉴马上接口道:“脾性自是好的,想想章相为人,家风也不差。”

“我听说章令潜是事务性宰相,当初陛下封相,朝廷那些儒门出生的大臣可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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