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曳馀光(3)
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他们,也没那样多的侍卫宫女跟着,这样的自在,我至今只享受过一回。”说着,她面露遗憾,且添了一层向往色。
陈鉴听她说起往事,是年幼时最最美好的时光,也欢喜道:“我可是背负着被父皇责骂的风险带你出去,你不提我担的风险,尽想着乐事自己开心,可见你不将我放在心上。”
“九哥冤枉我了。别的不提,单说今日我怎么不想着九哥呢。”宣益公主说着,下意识拿眼瞅瞅章青砚,笑着对陈鉴又道:“等以后你自会明白我今日的用心,你责怪我,到那时你赶着谢我,我还不拿正眼瞧你呢。”她说得含糊,章青砚和陈预没有全听明白,只当她在胡言乱语,也不计较。
陈鉴和她玩笑惯的,想她终于露出笑容,不想扫了他的兴致,且她的话意是针对他,便追问:“你讲明白些,什么我不明白你今日的用心——你今日对我有什么用心?”
宣益公主促狭道:“偏不告诉你。”
“我说八妹妹逗我顽呢,果真是的。算了!不和小女子计较,你爱怎么想怎么做,我不管了。” 说完,对章青砚道,“章姑娘喜欢放湖灯,我着人准备去。”
宣益公主见他不再和自己逗嘴皮子,立即对章青砚示好,可见他开始心急,于是越发觉得好笑。她许久不开心了,这会儿几句话让她心情舒张。
只见陈鉴喊来恽良,嘱咐着:“告诉这里的内侍,晚膳后要在洛池上放花灯,再多备些悬挂灯笼,准备一条宽敞的华盖宫船。还有,夜凉,湖上更凉,给公主和章姑娘备两件上好的莨绸披风。”
他如此心细,不是平日里的大大咧咧,又出宣益公主意料,当下便再也忍不住,笑盈盈地拉住章青砚的手,话里有话道:“九哥从没想过我夜里会不会怕冷,今日真够特别,连我怕不怕冷也惦记上了。敢情我以前不招他喜欢,他不在乎我冷不冷。今日可好,沾你的光,他待我都不一样。现在九哥变得心细如发,真是一旦上了心,脾性也变了。”
她这话说得显山露水,又扯东扯西让人摸不着头绪,说得章青砚面色讪讪的。
陈鉴听惯宣益公主的调侃,且她话里的意思所指如此露骨,不知道章青砚作何感想,忍不住朝她看了看。
只见她佯作置若罔闻,垂着头静静站着,倒合了她一贯的心性和模样,又如此契合他内心对女子的的幻想。按他的性子,若喜欢一个人不会白白放过良机,如今对她却没有了那种迫切心,许是太过喜欢,太过在乎,就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一点差池毁了现在的情境和氛围,又怕举止失之轻薄惹她厌弃,绕了半天还是绕不到自己想说的话题上来。
戌初,太阳已落西山,天将黑未黑,尘世昏黄,万物朦胧。夏日,碧霄山庄的黄昏总是过于漫长,白昼的燥热亦是缓缓地飘逝,天空逐渐涂抹上稀薄的墨汁,那些薄如蝉翼的云层,依旧高远悠长,明月缺了点边,当空照耀,清朗皎洁。
到了戌时二刻,天色才彻底暗沉下去。依山傍水的夏夜总很热闹,只听蛙鼓蝉鸣声此起彼伏,时有雄萤火虫飞来,吸引着常在青草里爬行的雌萤火虫,雌萤火虫便利用闪光选择更优的雄虫为伴,如此来来回回,忙忙碌碌,一时间萤光飞舞,越来越密,似一颗颗细碎的钻石悬浮在空中闪动着。
四人穿过月山边紧邻滴楼的鹅暖石甬道,走过一条曲折回廊,上了回廊顶端一座建在洛池里的紫烟亭。紫烟亭下种着成片的荷花,此刻荷香依旧,碧叶连波,莲花净土,宜人宜景,借着月光看到许多青蛙伏在荷叶上,清澈的水面时有水波翻动,似藏着调皮的鱼儿在甩动尾巴。潺潺河水沿着一条人筑的花岗岩石坝上流淌,这坝抬高一米多,和下方的水域形成落差,水流之后发出“叮叮咚咚”声响,和着青蛙蟾蜍和蝈蝈声两两相和。
陈鉴和陈预换上翻领短袍,章青砚和宣益公主也换上窄袖短褂和直筒细绸裙,一起登上了画舫。这画舫挂在舫沿上顶的彩穗是一排粉紫,一排湖绿,一排朱红,锦色的帘帏是红的底色,黄的镶花和蓝的鸟鹊,藤条编的椅子沿画舫栏整齐地排放着,两张暗红色圆桌上面,摆着几套紫砂茶具,茶具里冒出烟气,沁出阵阵茶香。
有十来对“皤滩花灯”挂在船檐上做照明。这些“皤滩花灯”是乌浙郡敬献皇帝的贡品,很多存放在延乐宫留着元宵节点放,存放在碧霄山庄的不多。这皤滩花灯以其独特的造型与精美的工艺闻名遐迩,花灯不论大小,灯身都没有骨架,由十多片刺有各种花纹图案的纸花粘贴而成,又俗称为无骨花灯,是最受欢迎的宫廷贡品之一。
他们在画舫里坐定后,看着舫外四周泛起的潾潾水波,在月明之夜,清辉笼罩,画舫拍波,如置身于荷塘,抛开人间的浮华,尘世的纷扰,心中独留莲的清净,莲的淡定,莲的清幽,莲的芬芳,惬意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