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光(十一)
中挪移穿过即收割数条人命。不到一刻,今安身周一丈堆满尸体,沿长剑流下的血淌得没有尽头。
人太多了。
他们杀不死今安,却能以人海战术拖慢她的脚步。
凤应歌打马而去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茫茫夜幕中,他去召集三万大军往城内开战,日出破晓前,王都城将在铁骑下被夷为平地。
乌泱泱的蒙面黑衣填满旷野,如同这永夜吞噬日月,再不复光明。
今安领着寥寥数个护卫一路往前,越杀越急,仍被累起的尸首、滑腻的腥血绊住。
杀!杀!杀!
忽然,一声马嘶。
在只闻兵戈血肉相搏的旷野中,犹如惊雷。
今安回眸。
蹄铁骤如雨,一行马骑自远处山翳下疾速奔来,百人之数,披甲携刃,横冲直撞进交战的人群中。
无人料及,战局忽变。
当先一匹黑马最是悍不畏死,一连踢翻数人,甚至御马人的技术堪称拙劣,直直向着今安迎面撞来。
今安不闪不避,马背上人影逆光衣袂翩跹,看不清面目。
眼看那马蹄扬起就要踢向她的胸腔,近在咫尺,今安一把擒住马首嚼子连接处的缰绳,蹬地数步翻身而起,从侧面跃上马背。
马是匹好马,一日千里,惨就惨在遇上个御马人胆大手拙,硬拽着它往刀剑无眼处跑。亏得马儿自己惜命,用强健有力的前后蹄硬生生踹出一条生路。
今安一上马背,当即从身后人手中接过缰绳,马腹一夹一叱,黑马犹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黑马在长剑护持下无可匹敌,一纵十数丈开外,被马群冲散的黑衣人再要围攻只是徒然,眼睁睁见功亏一篑,有人当机立断搭箭引弓。
黑马瞄入射程内。
战场上一息定生死,千锤百炼,今安对于死亡的嗅觉每每令她自己都毛骨悚然。
风嚎袭面,今安手上缰绳一放,身后人立刻接手御马。今安从马鞍武器袋中抽弓拔箭,行云流水,于蜂拥近来的憧憧黑影间箭指暗处。
刀光交错晃过眼帘,为她开路。
眼及成靶,今安满弓张弦即发,瞬息间朝左侧十丈开外连射两箭。一箭击飞射来的冷箭,一箭钉进射箭人的额心。
倒地的黑衣人额心箭杆尾羽犹在震颤,一步之差,其余人再要引弓,已然射程不及。
黑马甩开一切围杀,冲破山翳。
——
夜色景物连成残影,期间不时有脱困的护卫禁军追上听令,今安将他们指回华台宫支援。而她驱马往反方向飞驰近五里,直至一处岔口。
今安勒停马缰。转头问后面人:“没受伤罢?”
对方一言不发。
“虞兰时?”
“你的虞兰时已经气死了。”
听这语气该是没毛病,今安没费神再管他,下马探路。
岔口路分三条,今安只见凤应歌往东边去,可惜没有千里眼,看不到是走了哪条路。蹲下辨别马蹄痕迹朝向,排除一条,剩下二选一。
有人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绕前绕后。
有些烦人,今安问:“怎么?”
对方正转到面前,上下打量的目光一下定去她左上臂,道:“果然受伤了。”
两寸长的破口,皮肉翻卷,血还在流,虞兰时手指轻得不能再轻地碰,今安才觉出疼痛。
该是不小心被划到的,那么多的刀剑指着,不被扎成刺猬都算好运,何况小小伤口,今安毫不在意地说:“没事,值了。”
今安继续执着探路,期间虞兰时翻找身上干净帕子,又撕了里衣袖子,终于凑齐包扎她伤口的布料。
今安一面伸手臂给他包扎,一面嫌他矫情:“何必呢,伤药都没有,包扎了也白——”
话说半句,今安看虞兰时从怀里掏出个青色小瓶,瓶口拨开,一股药味。
虞兰时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道:“我带了。”
今安哑口无言:“了不得。”
真别说,包扎的技术也不错,全程没弄疼她一点,还打了个漂亮的结。包扎完,虞兰时绕着今安又转了个圈,再三确认她身上没有其余伤口才肯罢休。
今安一下抽回手臂,虞兰时还要抓她袖子,顿了顿,手指滞在半空。
他低一低头,惯是亮晶晶的桃花眼里光都黯淡了。
实在不对劲,今安迟疑着问:“怎么了?”
虞兰时只是沉默看着她,片刻,道:“这是我想也不敢想的,最好的结果了。”
没等今安听懂这句话,人已被他抱了个满怀,虞兰时声音发颤:“我以为真的要给你……”最后两个字他说都不敢说大声,恐神明收回恩典,“收尸。”
衣裳血水凉透,陡然被炽热体温一裹,今安眨了眨眼。
哦,原来是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