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马车颠簸在青石板路上,车轮滚动间带起路上的雨水,谢语照掀开一角车帘,见外面下起了朦胧的雨丝。
听赶车人说前几日的雨比这大十几倍,近几天雨水才小了些。
青石路细雨淋漓,雾蒙蒙的路上,一地细雨湿流光。
谢语照伸出手,感受略带着凉意的雨丝落在手上的触觉。
“前面的是些什么人?”谢语照目光被远处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吸引了过去。
远处聚集着一群人,似乎是在围在那里等着领取什么。
谢夫人闻言也跟着凑到窗子旁边,半疑惑半惊讶地答道:“像是流民?徐州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流民呢?”
车夫听了也朝那里望了一眼,然后见怪不怪地答道:“有几户普通农户能在这一连几月的大雨中存活下来啊?多是地的收成全无,拖家携口的成了灾民。”
“都已经这样严重,京城那边毫无所为吗?”谢语照心下一惊,江南如此富庶之地出现了如此大的动乱怎么根本没怎么传到京城里来?
远处聚在一起的灾民少说也有几百人,连徐州都是如此,那周边小州又是何等模样。
“京城?”车夫突然苦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何况我们刘大人还是半个皇亲国戚呢!唉!”
“停下。”谢语照放下车帘,拿起靠在门边上的油纸伞就从车上跳了下去。
车夫正准备跑出去拦她,不料被谢夫人用手制止住了,接着她也在宋嬷嬷的搀扶中下了马车。
路上的雨水混合着泥土沾湿了谢语照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裙摆带起的泥点子被甩到轻薄的外衫上,谢语照把油纸伞抬高以便露出视线。
面黄肌瘦的一群人在细雨中无助地等待着,他们人手一个碗,表情空洞地盯着棚子里的几个粥桶,三四个穿着衙役衣服的人不耐烦地掀开桶盖子准备分粥。
谢语照不顾远处的泥泞走了过去,一靠近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人的麻木无望。
要非常仔细地闻才能闻到空气里淡薄的米香味。
周围人太多,谢语照挤不过去,只能站在边上踮起脚去看粥桶。
“这是粥?这分明是淘米水?!”一道有些粗粝的男声从人群中心喊了出来,“朝廷的赈灾米呢?”
谢语照觉得这声音好似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喊什么?不爱吃滚!再嚷嚷把你打出去!”分粥的差役横眉瞪眼,一副刻薄傲慢的样子。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实情都告到上面去?”
“上面?”差役上下打量他两眼然后讥讽道:“你告啊?记得专挑厉害的告,你就算告到天王老子面前我们也不会怕你!哈哈哈!”说完几个差役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谢语照在外围看不到人脸,正当她再次努力地踮起脚的时候,就见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身高体壮不过面颊都是泥土的年轻人。
他怒气冲冲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见到他脸的那一刻,谢语照一下子想起他的名字——项辉!
他怎么会在徐州?
就在谢语照惊愣的片刻,项辉已经一个人顺着小路走出了好远。
他没认出她也正常,他们交集本就不多。
这时谢夫人也走近来,顺着谢语照的目光看向已经走远了的项辉。
小路曲折,草木丛生,项辉浑身上下都被细雨打潮了,他也不在意,任由小路两边的野草继续沾湿他的衣角,一个转弯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徐州受灾,百姓苦不堪言,偏偏朝廷的赈灾粮还被某些人私吞进了肚子里。
项辉越想越气,这么严重的情况竟然没传到京城里去,实在是怪哉!
这些事情得赶紧告诉老大去!
项辉在心里打定主意,沿着小路跑了起来。
这边谢语照目送着项辉消失在路的尽头,直觉上觉得这件事似乎是有些古怪。
项辉出现在这里说明京城那里已经开始察觉到此事的异常之处。
只是谢语照没想到竟然是用暗访的方式,连京城派下来的人都需要伪装身份亲自探访而不是找当地的刺史知府探知赈灾情况就可见这里面牵扯之深。
“语照?”谢夫人见谢语照呆愣在原地就扯了扯她的衣袖,“先回车上。”
伴随着谢夫人轻柔的细语,谢语照才回过神来,惊觉雨滴更大了些,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围在粥棚附近的百姓有增无减,全都被愈发大的雨淋湿了衣裳,清透的雨滴顺着他们无神的眼睛向下流淌,在他们脸上成了一道雨幕。
谢语照目光仍看向那些百姓,她只觉得喉咙发紧,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好’字。
几人回了马车,车夫对眼前的惨状也只是略略叹了口气,想来是见惯不惯了。
可见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