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烟钻进人堆儿里,难寻踪影。
才追过来的陶灼一手扶腰,大口喘着粗气。她生性顽皮,行为举止从来算不得端庄,但也不曾这样在大街上失了仪态。
随后跟来的萃杉上气不接下气,干脆直不起腰来:“小姐……别追了,后面……没有红招楼的打手,应该可以了吧。”
陶灼回眸望着那条又宽又长的街,目光四下搜索:“耽迟公子呢,不是被抓回去了吧?”
“啊?不能吧?”
二人踌躇间,一个红色身影跌入视线,混杂在人群中,朝这边奔来。
“在那里!在那里!”萃杉两眼一亮,向着那个人影指了指。
陶灼长长舒了口气,想来总算没有白忙活。正想迎上去,刚一迈步,脚底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嘶——”
“小姐!”萃杉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在她即将跌倒的瞬间将她搀扶起来。
陶灼一抬脚,这才发现左脚的脚底已经磨破了,纯白的袜底沁出鲜红的血。
“小姐,你……”萃杉有些担忧。
毫无办法,陶灼踮着脚尖,感觉右脚也在隐隐作痛。她开始后悔把靴子丢在红招楼了,也不知道自己当时逞什么强。
耽迟缓缓赶来,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惊讶,却又暗笑陶灼的傻气。
“还能走么?要不要……在下背你一程?”
然而陶灼只是坐在路边揉着脚:“你现在自由了,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吧。”
耽迟不由得一怔,心说这丫头怕是脑子坏掉了吧,这个方法天真又荒唐,漏洞百出,倘若自己当真被限制了自由,根本不可能逃脱。但她好像并未识破谎言,仍在拼尽全力助他脱困,哪怕自己受伤,也不会说半句责怪之言。一时间,耽迟玩心消了大半,莫名有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底涌动,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这个游戏突然不好玩了。
“你受伤了,我先送你回陶家庄吧。”耽迟难得收了笑意,认真起来。
“不用了,我还能走,”陶灼说着,站起身来试探着往前迈步子,可脚一沾地,锥心刺骨的疼痛就传遍了全身,她佝偻着身子,不敢把脚实实落下,只踮着脚尖,“你看,我可以的!”
她还想说什么,然而耽迟并不给她机会,拦腰将她横抱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口吻:“先找个医馆包扎一下吧,不然你脚废了,陶员外追究起来,我可赔不起。”
“你脚才废了呢!”陶灼不甘心地嘟囔着。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耽迟的耳朵捕捉到,耽迟假意绊了一跤,“哎哟”一声松了手又瞬间将她稳稳接住。
陶灼下意识搂紧了耽迟的脖子,惊魂未定。
耽迟却又咯咯笑起来:“可不许诅咒我啊。”
“你……”意识到自己被戏耍,陶灼微嗔,抬眸盯着那张被面具遮挡了一半的脸,精致的下颌线,比寻常女子还要白皙的皮肤,迎着日光越发显得吹弹可破。高耸的鼻梁被白色面具覆盖,仅露出一双亮如秋水的眼,在熏风里漾起微波。长而浓密的睫毛宛如岸边的野草,猖狂地肆意地生长着。
半晌没听她嗔怪,耽迟疑惑地垂眸瞟她一眼,只见陶灼做贼一般迅速转移了视线,生怕与他目光相接。大抵看出她的小心思,耽迟也不拆穿,勾了勾唇角继续往城里的医馆去。
陶灼红了脸,抬眼偷瞄着他,目光落到他修长的脖颈,喉结微微隆起,像是有意雕刻出来的。吞了吞口水,陶灼恍然出神,一时忘记自己的手还紧紧环着他,只觉得那个肩膀很瘦,瘦得好像只剩下骨头,背却笔直,步伐稳健,一身红衣招摇又傲气。
萃杉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暗忖:此人除了腹黑,还算有点儿良心。
在医馆门外驻足,耽迟使个眼色叫萃杉先进去询问,萃杉不服气,不愿意听他差遣,但看到主子受伤的脚,不得不妥协,冲他撇撇嘴,愤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