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滴血

吃了早中饭，在爷爷奶奶的热泪中挥手离去，沉吟看见后视镜里爷爷奶奶追着车子的身影，眼中泪滚滚，心中血汨汨。

终至今坐在她身旁，递给她纸巾，“不忍心就别看了。”

她接过狠狠擦去眼泪，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一对人影，“不，我要看，我要记住这样的时刻。”

其实这场分离是注定的，不过提前了三年，那时想的还是高考完，她要去上大学，与爷爷奶奶爸爸分别。想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不舍，更多得是对大学和新生活的向往，如今真实上演，各种情绪交织，已经疼到只剩麻木了。

一路无言到机场，司机就职于当地分公司，只把他们送到了入检口。进入值机大厅，路过一家书店，终至今直接走了进去，随手拿起最明显位置的《明朝那些事儿》，又回头对她说：“你去挑几本书，飞机上看看也好。”

书店空间不大，她站在过道里，点了点头。看了一圈，发现多是经济，传记和时下畅销书籍。她对着琳琅满目的书，像是一场邂逅，最终选了一本《追风筝的人》。只为这一个书名，她觉得像当时的自己，飞起来的风筝人怎么可能追到呢？风筝只会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像往事不可追，人用尽全力也只剩徒然。

后来她才知道，她追的风筝，线一直在她自己手里。

她拿着书，没有要给终至今的意思，结果他却伸手，“给我。”

她没给，“我自己有钱。”

终至今直接从她手中抽过来，“小姑娘，跟舅舅还计较这些。”又问，“就一本吗？不看看别的？”

沉吟摇头，“不看了。”

终至今笑，“也是，机场里的书，没有太多适合你的。”

他拿着两本书去结账，结完把《追风筝的人》给她，“这本我看过，还不错。”

她将书拿在手里，低声说：“谢谢舅舅。”

终至今抬腕看了时间，“客气什么，走吧。”

两人坐在贵宾室内，各自捧着书看，安静的一方小天地，被突如其来的一通机械来电声打破，终至今拿起手机，“姐。”

沉吟坐在他旁边，中间只隔着一个小桌子，听见他这个称呼后，不自觉的就目光一停，注意力全在终至今这边。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终至今接着说：“放心，她很乖，很听话。我们回去吃晚饭，你就踏实跟家等着吧。”

终至今挂了电话，转首对她说：“你妈妈打来的，问我们出发没。”

沉吟看着眼前的那行字，淡淡回了哦。

终至今也不拆穿她，兀自勾唇笑了笑，拿起书接着看。

飞机起飞的瞬间，沉吟有一种心脏落空的感觉，整个人都空落落的。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往下俯视，心却一点一点往下坠，舷窗外的这个城市离她越来越远。回头看是故乡关山万重的悲凉，往前看道路是未知的迷茫，她忽然生出无望的恐惧。

终至今侧眸看见她，见她神色恹恹，怕是有些恐高，不由安慰道：“别怕，舅舅在你身边。”

沉吟转目看他，眼前人眉眼清俊，五官深邃，气质有些冷，一笑又如春雪融融。那清澈的雪水，带着微凉的温度一瞬淌进了她心里，突然就给了她安定感。

她点点头，再次感谢。

终至今揉揉她的小脑袋，口吻有些无奈，“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沉吟乌沉沉眸子望着他，涟漪淡淡，轻轻说了好。

终至今看见她眼眶红肿，显是哭伤的，便拿毯子给她盖上，柔声道：“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沉吟依言闭上眼，靠进了座椅里，昨夜哭了一宿，直到此时才觉得有些困。

终至今看着书，不妨一条雪臂突然斜刺里搭在了他的小腹上，他抬眸看去，就见隔壁女孩儿身上的毯子半滑，只堪堪盖住了肚子。他提起她伶仃纤细的手腕，小心的放在她另一只手上交叠，又替她重新盖好毯子。

却见睡梦中的女孩子黛眉微蹙，嘴巴无意识张开，像是在说“别走”。终至今见她那只手又探了出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沉默刹那，又见她眼角有泪滑出，心中一软，到底握住了她的手。

沉吟欲要醒来时发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将信将疑之际，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扑在头顶，她心中一跳，立时睁开了眼。

终至今察觉到了，微微松了怀抱她的胳膊，低声道：“醒了。”

在异性的怀里醒来，本能使她僵直了身子没动，呐呐道：“我怎么……”

终至今收回手，“你做梦了。”

算是一个解释，并且贴心的没有问她做了什么梦，但她自己记得很清楚。梦里爸爸挥手和她说再见，说自己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与爷爷奶奶。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让爸爸走，可任凭她如何哭闹，爸爸还是离开了。伤心欲绝之际，有人将她拥入怀中，慢慢抚慰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