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血

屋内静到如无人之境，枝头鸟的喳喳，院中鸡的咯咯，似乎都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鸣叫。

天际第一缕光线照进来时，沉吟就醒了，只是她没有睁开眼睛。她强迫自己再睡去，这样她的世界至少就是暂停的，或者她可以欺骗自己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人生在世，除了生老病死不能掌握以外，此刻入睡也成了一件失控的事情。

半月前的黄昏，天边的夕阳火红如血，她爸爸起身送学生到大门口时突然晕了过去，整个人直面栽倒在水泥地上。她在院子里看着，目睹了全过程，后来爸爸被送去抢救，五天后还是走了。

脑海里又浮现起爸爸被送上救护车的样子，他闭着眼睛，额头和鼻子上都有磕破的血迹，嘴里念着两个字。

“一心……一心……”

她不明白在性命垂危之际，爸爸为什么要反复喃喃这一个词，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她妈妈的名字。

印象很深，即使是四岁时发生的事情，她到如今仍旧记忆犹新。因为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爸爸，关于妈妈的问题。

小小的她坐在爸爸膝头，小心的问：“爸爸，我妈妈在哪里？”

爸爸仰头看碧蓝天际的云，笑容带有怀念和柔情的说：“她在我心里。”

诗意的回答，让她知道爸爸不会告诉她关于妈妈的更多消息，早慧的她也就不再多问。

眼泪从眼角滑出，沉吟抬手擦去，她不能一味伤心了，爸爸的离开，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只会比她更痛苦，她应该要振作起来。

沉吟下楼的时候看见爷爷在院子里烧水，爷爷坐在炉子前，头发花白，整个人木愣愣的，眼神空洞。她心中一酸，几乎又要落泪，忙止住了，声音嘶哑的喊道：“阿爷，水开了。”

爷爷这才反应过来，不迭的点头：“啊，好，我立马装起来。”

沉吟进了厨房，奶奶正在灶前一边抹眼泪一边煮粥，看见她来了，慌忙撩起围裙擦眼睛，问道：“阿吟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就起来了。”说着看向锅里的粥，米粒已经舒展开，咕嘟咕嘟散发着米汤香，“阿奶，粥差不多快好了，我去菜园摘辣椒炒鸡蛋吃。”

奶奶点头，“去吧。”

吃饭的时候，祖孙三人竭力让彼此放心，聊着一些旁枝末节的轻松话题，可氛围再活跃，底子都带着悲凉。奶奶率先流泪，爷爷也啜泣，沉吟下了死劲儿才忍住了没有哭出来，而是劝慰两位老人道：“阿爷，阿奶，你们别再哭了，我爸爸已经走了，咱们得往前看。”

爷爷还是旧时习惯，随身带着手绢，他抹了抹眼睛，“阿爷心里难受啊！”

“阿爷，日子还得继续过，你们下午出去打打牌，换换心情。”又对奶奶说，“阿奶，你眼睛本来就不好，再一哭，别又害眼睛了。我爸爸走了，你们两个更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爸爸在天上也不放心啊！”

絮絮宽慰几句，三人又重新振作起来，一顿饭虽吃得食难下咽，如鲠在喉，可也总算吃完了。

洗完碗，沉吟骑车上街，夏日天际明亮，有一层浅薄的雾岚，一点点围着朝阳。她蹬上车，奋力往前骑，似乎这样就能甩掉笼之不去的悲伤。

露天市场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沉吟置身其中，却有一种灵魂出窍行尸走肉般的感觉，推车匆匆走出人海，她才觉得喘过气来。

小镇街上两侧是香樟树，四季常青，往常这个时候都是爸爸上街买菜，回来交给奶奶再去学校教课。如今，他残忍的抛下他们，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她从小没有妈妈，如今爸爸也走了……眼泪被风吹落，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绝望中她听见汽车的鸣笛声，待她发现时，她已经倒在了地上。天旋地转间，她几乎希望自己跟着死去，这样她就又能和爸爸团聚了。尚未想完，就被人打断，她听见有人问她：“小姑娘，要紧吗？”

沉吟挣扎着起来，她摇摇头，要去扶自行车，车筐里的菜都摔了出来，豆腐碎了，土豆往外滚，五花肉直挺挺的躺在路上。

中年男士忙帮她把车扶起来，又问她：“小姑娘，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她深吸一口气，背对着车和中年男士，低着头勉强回：“没事儿。”抬手飞快揩去泪水，俯身将碎豆腐，土豆，五花肉一一捡起。

看她动作敏捷，中年男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沉吟将眼泪忍了回去，踅身时看见黑色汽车门上的一道划痕，应该是对方转方向时，自己没看见蹭上去的，不太明显，她还是问道：“你的车好像是我划破的。”

中年男士跟着看去，还真有一道，一时有些为难，正待说话时，就听见温凉的嗓音从车窗内飘出来，“李师傅，算了。”

车窗半降下来，后座的人很年轻，有一张清隽俊美的脸，五官深邃明朗，此刻那双亮如寒星的眸子正望向沉吟，“小姑娘，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