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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揉太阳穴,让自己想想阳荥的事,毕竟满桑是回不去了,可阳荥是要住一辈子的。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去找小乙他们了。当初说好买祈福牌的事他们还一直在做,不过钱却是阿青给的。或许所有的人都是渐行渐远,最后在其他人的生命中消失不见。人们会想起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却想不起他的名字。
来到白塔寺,远远地就看到三个人蹲在墙根儿底下商量着什么。琥铂色阳光和叶子的阴影印在他们衣服上,干燥整洁,让人看了觉得放松。
“你们密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纳兰云蘅的声音突然出现,吓得三人俱是一哆嗦,及至转头看见含笑的纳兰云蘅,才站起身拍拍胸口:“云蘅你吓死人了。”
纳兰云蘅笑着说:“是我不对,我应该先知会一声。”
“云蘅,你身体好些了吗?”
她觉得奇怪:“我身体很好呀。”
“哦,”小乙三人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放心道,“之前阿青姐姐说你病了,我们想着,给你做个风筝,正赶上清明,还能去去晦气。”
这一番话让纳兰云蘅多少有了愧疚。清明的时候她只顾着和苏明朔几人聚会,却没有想着和小乙几人也吃顿饭,只是叫阿青送了几包点心完事。
“多谢你们费心,我如今已好了许多了。”
小乙兴冲冲道:“我们风筝也做好了,不如,今天去放风筝吧?”
“好呀好呀。”小午和阿猫也兴致高昂。
见三人都一脸期待,纳兰云蘅也欣然应允:“我去找阿青姐姐买些吃的,然后咱们去城外的空地上放风筝,怎么样?”
三人了乐呵呵同意,要带着纳兰云蘅去看风筝。
“我们做得可好啦。”小乙夸耀道。
纳兰云蘅笑:“我当然信啦。”
“我我我,是我糊的风筝。”小午连忙举手。
“哇,好厉害!”
阿猫不甘落后:“还是我找的竹条呢!”
“呀,你也好厉害!”
三人带着纳兰云蘅离开白塔寺,七拐八拐,渐渐远离市区。
“你们平时要走这么远的路来白塔寺啊?”
出于好奇,纳兰云蘅曾经询问过三人的住所,得到的回答是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地名。
“以前是,现在不是啦。”
小午赶紧接话:“我们现在吃住都在义塾,先生说,我们学习认真,所以可以住在那里。”
纳兰云蘅微笑,这是陆清洄不动声色的善良。
“那你们可真是太厉害了,都得到先生夸奖了。”
“我们白天学习,有空的时候就收集材料,然后在洋芋街做风筝。”
“那很累吧?”
三人笑着一起摇头:“不累不累。”
很快几人到了洋芋街,它的面貌也完整地呈现在眼前。以前,纳兰云蘅只在小乙三人的口中接触过这条街,如今到了实地,才能拥有真切的感受。
狭小的道路夹在草房子中,水洼和垃圾掩盖了它本来的面貌,苍蝇和老鼠成群结队耀武扬威,仿佛他们才是这条街的主人。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她知道,人们这是去城里了,做各种各样不挣钱的营生。即使生活在阴沟里,也要有向上爬的勇气,因为每个人的身上,都肩负着一个家庭。
人生人生,不死就是及格线了,活着已经是奢望。
三人见纳兰云蘅看着路面发呆,以为她是嫌脏,不好下脚。互相对视一眼后,轻声说:“云蘅,你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拿出来。”说完,逃也似的往前跑。
“等等,”纳兰云蘅叫住他们,“我也想进去看看。”
“可是…”
她提起裙子,尽量拣干净地方下脚,笑着道:“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一路上都是垃圾,破败的屋子后传来老人的咳嗽、婴儿的啼哭,她在心中默默叹息,不知那些明堂高殿上的人,知不知道,人间还有这样的地方。
虽在人间,却与地狱无异;生而为人,却与蝼蚁无异。
这里没有痛彻心扉的绝望,只有一声坦然的叹息。在这样的地方,生死都由不得人类。
醉生梦死与饥寒交迫的区别,是人类自己决定的。全副武装的人将手无寸铁的人逼进刀山火海,冷眼旁观他们的苦苦挣扎,看够了,便说一句:“罪有应得。”谁让你们当初不反抗的?不是罪有应得是什么?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纳兰云蘅心脏缓缓地跳动,每跳一下,就是血肉撕扯的痛苦。她现在没权没势,顶了个“三公主”的名头,却做不了公主应当做的事。
她不明白,上天既没有给她拯救百姓的能力,又何苦用百姓的苦难来折磨她?
“小乙。”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