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
“家中缺个洒扫的杂役。”
“贵人往里请,有几个牙口好的,是干活的好手。”
帘帐一掀开,臭味扑鼻而来。
腐烂的气味、血腥气和排泄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皎忍住作呕的冲动,打量室内的人。
分成上下层的笼子排成两排,笼子里的人或惊诧或恐惧、害怕,或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就像……被挑选的动物。
闻皎更想作呕了。
“公子,可有中意的?”
闻皎的目光落在上方第三个笼子里,男人有一双浅色的眸子,在火光映衬下似琉璃一般,面色像火一样红,嘴边是整圈的络腮胡。
店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连忙介绍道:“您瞧这小子面色多红润,不过性子不好驯,转手好几次,又到了我手里。倒是有个斗兽场子瞧中了他,与我说昨日来买,今天也没来人。公子,要不再瞧瞧别的?”
“不,就他。”
“那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这奴隶跑了,我可管不着。”
“那是自然。”
店主吩咐手底下的人将奴隶放出笼子,给他脖子系上铁链,又加了副脚铐,这才将铁链的一端交到闻皎手上。
闻皎牵着那条铁链走出了奴隶店。
那个被她买下的奴隶步履瞒珊的跟在她身后。
他闻到胡饼的香气,贪婪地闻着那股味道,肚子发出连串的咕噜声。
闻皎回头看他。
她怀中还有吃剩的半张胡饼,她掰了一小半递给他。
男人愣在原地。
“吃吧。”
那一小块胡饼是他在逼仄的笼子里垂涎过千万遍的食物,乍一来到眼前,他反开始怀疑真实性。
短暂的怔忪后,男人抢过胡饼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他太饿了,太想吃胡饼了。
胡饼只有两口,很快落尽了他的肚子,男人回味着口腔里的胡椒香气,抬眼打量施舍这块东西给她的人。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眼里却含着笑与悲悯。
闻皎放下了连着他的铁链,“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会给你一份月钱,把身契给你。如果你不愿意,就带着他走吧,只是在长安讨生活并不容易,你要想好。”
她递过来一张纸。
那张能决定他身死,决定他自由,决定他尊严的纸。
薄的像蝉翼,不需费多大的力气便能撕碎,可偏偏是这张纸,让他无数次的逃脱和反抗都变成徒劳。
如今,轻飘飘地吹到他手上。
男人缓缓接过。
那张纸被斜阳照着,染上了阳光的温度,是一种活着的气息。通过与那张纸接触的指尖,那种鲜活的气息传到他的脊背里,少年佝偻着的腰有了支撑,生气顺着脊柱爬上他的脸。男人的眼神里,凶光略淡。
“你叫什么名字?”
他吐出一个名字,却是突厥语。
闻皎只能用语音相近的汉字重复了遍:“契力?”
汉语那奇怪的音调和突厥语截然不同,勉强可以分辨出他的名字。
男人想到刚才的胡饼,含糊地应下。
“做饭洗衣和洒扫是你每日要做的事,另外我的房里不需要你收拾。”
这胡人生的人高马大,却不是个会干活的,连做饭也不会。
闻皎叹了口气,教他如何做粥。
“先将米淘洗一遍,去除里头的小石子。”她将淘米水倒入备用的木桶中,“淘米水都留着,可以用来洗头。用完饭,你自己去洗漱下吧。”
契力狐疑地看着奶白色的水。
“水盖过米两指煮沸就行了。”
闻皎生起火,将铁锅放到火堆上。
“你不会讲汉话?”
“唔。”
她的声音异样的平和,契力想起部落里年迈的巫女,她也是那样说话的,只是更沙哑,更苍老,像是穿透了千年时光而来。
阿哥说汉人狡猾奸诈,这个“买”下他的汉人似乎并不如此。
至少现在,他看起来挺友好的。
火堆噼啪想着,蹦出火星子,暮色四合之后,他能瞧见的只有火堆和火堆后边的汉人。
黑夜遮盖了周遭的一切,他仿佛置身草原。
契力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四四方方的庭院,四四方方的囚笼。
没有银河如带,没有星辰无边,只有那一轮明月,和草原无二。
“你在想家吗?”
契力点头。
他想念草原丰茂的水草,想念成群的牛羊,想念阿哥,想念那面上晕着斜阳的姑娘……
“往后攒够了钱,你就回家去吧。”
他想问,你不要我做奴隶了吗?
可是他只会突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