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

一笔落下，她竭尽全力才睁开眼睛，只能气若游丝道：“我恨你。”

可是岐渊冷漠的脸上却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像一位父亲那样，端详着自己得意的孩子，温柔地抚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痕，冰冷而又决然道：“恨我吧，来杀我吧。”

棺盖在阿渡的头顶合拢，她彻底沉睡了过去。

……

漂浮在潭底的时间里，人生过往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亮起，阿渡终于想起了那一段随着她一同被封印的记忆。

她的口中吐出最后一个气泡，不再分离挣扎，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隐约间，她似乎看到赵不执在奋力向她游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哗啦！”

不知过了多久，琥珀村祠堂边的水塘里冒出了气泡，一直浑身漆黑的大鱼浮了上来。

大鱼的独眼紧闭，翻着肚皮浮上水面，轻轻靠岸，忽然，鱼口一张，从里面跑出许多童子来。

“爹！”

“娘！”

“姐姐！”

……

那是琥珀村历年供奉的童子们，甫一落地，他们便喊着叫着，迫不及待地冲回各自家里，去寻找家人。

童子们四散而空，鱼嘴再次张开，赵不执抱着阿渡，从里面走了出来。

童子们回家心切，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赵不执一出来，却瞳孔骤缩，他将阿渡轻轻放在岸边，然后走近了祠堂。

祠堂塌了，原本宽敞到能容纳全村人口的高大建筑，如今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屋瓦的残骸下海压着模糊的血肉。

赵不执的第一反应是挖开废墟，寻找可能得幸存者，可是当他搬开一块砖，忽然眉头一皱，停了下来。

不对，这里太干净了。

尽管他目之所及一片血肉模糊，可是他连一滴血腥味都闻不到。

他站在废墟里，抬手抹了一下双眼，一双阴阳眼开启，他看见祠堂下干干净净，仿佛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砖石砂砾，没有半抹残魂。

祠堂为什么会倒塌？

下面压着的人是谁？

村民呢？

还有没有幸存者？

谁拿走了他们的魂魄？

一瞬间，无数疑问从他的脑海间闪过，没有回答。

“爹！”

“娘！”

“姐姐！”

……

孩童们的声音由远及近，归家的童子们只看到空空荡荡的村庄，没有找到半个人影，于是又一路高喊着回来了。

这一次，他们看到了倒塌的祠堂，也一眼看到了废墟下的血肉模糊，虽然从时间上来说，这里有的人已经超过了三百岁，可他们毕竟还都是孩子，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他们哭喊着扑了过来。

孩子们的哭闹声惊扰了阿渡，她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阿渡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看周围，在昏迷的过程中，她终于记起了久远的记忆，以至于，不过才过去一个晚上，她却感觉像是过去了半生。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坍塌的祠堂，看见废砖烂瓦上一块花着花朵和圆环的标记，如今她才知道，那就代表着她自己。

阿渡也一眼看穿了废墟之下没有残留任何灵魂，她坐起来，低头看向自己，讶异道：“咦，我怎么变回来了？”

她没有多做联想，闻言回头的赵不执却不由得耳根一热。

这话得说回溶洞里。

阿渡在水气竭昏迷，赵不执把她和童子们都捞了上来。

只是，不知是不是施法者昏迷的缘故，他们的身体由小变大，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衣物自然损毁，赵不执取出早已备好的衣物给两人换上，然后独自在溶洞中探索出口。

诚如鱼妖所言，他最终在潭底找到了出口，于是，他将昏迷的阿渡和孩童们一起塞进了鱼腹中，驾着大鱼穿过潭底，一直下潜，到了最深处，被一股暗流带到了祠堂外的水潭。

童子们见阿渡醒来，纷纷扑上来求救：“神女神女，我们爹娘呢？”

阿渡缓缓走到了废墟之上，伸出手，抚摸雕刻着花朵的废墟，轻声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伴随神之座下巡游，彼时，灾祸四起，万物生灵不得安宁，神来到这里，见山洪倾泄，便平整原野，又引来环山围绕。那时，我希望岁月安宁，能像琥珀一般永驻，便给村子取名，叫做琥珀。”

花朵被鲜血沾染，如同一滴露珠坠落，阿渡叹息道：“这颗琥珀，终究还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