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赵不执发现自己在一片灰雾里，那片雾气遮蔽了一切，他找不到方向，只好凭借直觉往前走。

一直走，一直走，赵不执看见了前面的亮光。

……

“你听说了吗？山鬼被灭族了！”

“灭族？怎会如此？神有百族，山鬼不过是其中最平凡的一支，听说他们居住于环山之内，与世无争，谁会去灭他们？”

“这世上能灭山鬼全族的屈指可数，你说是谁？”

“嘘……”

赵不执神志模糊地想：“山鬼？鱼妖临死前曾经这样叫过阿渡，是阿渡吗？……阿渡！”

赵不执浑身一颤，神智清醒过来，灰雾散去了，他发现自己在一座深山里。

刚下过一场雨，草木绿油油的，山里的空气湿润，风吹过，隐隐含着血腥味，一转眼，赵不执看见地上趴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少女，她穿着一身五彩的长裙，趴在一滩泥水里，她的裙摆被泥水打湿了，莹白的纤足也染上了泥污，足上的金铃垂落下来，整个人毫无生机。

尽管只是一个狼狈的背影，赵不执却一眼认出，那是阿渡。他急忙伸手去扶，伸出的手却穿过了她。

……

“快看，地上躺着个人！”

“别看了，她已经死了。”

“是山鬼族的吗？”

“糟了！祂不会还在附近吧？”

“快走快走！”

两个路人一边说话，一边绕过阿渡继续向前走。赵不执着急地去拉他们：“别走，帮帮她！”

路人却好像听不见他的呼声，径直穿过他的身体，漠然的离开了。

赵不执低头看看自己，他的身体呈半透明的样子，无法与任何事物产生交互，仿佛是一段魂体。

怎么会这样？

赵不执努力回想，一瞬间，山洞、潭水、琥珀、鱼妖……大量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回忆起之前种种，不由得怀疑，难道他已经死了？

他的目光落在阿渡身上，很快否定了自己：不，这只是一段幻境，阿渡不可能这样死去。

可是，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是鱼妖作祟？还是神明指引？

阿渡呢？她还好吗？

眼前的她是真实还是虚幻的？

思维混乱之间，远远的，从山那边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步态慵懒而从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悠然地唱着歌。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路险难兮独后来……”

他的歌声清越而悠扬，有时如长龙出水，吟啸于九天之上，有时如黄钟大吕，希音渺渺渐远渐消。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他一边唱着，一边走着，步伐舒展，却速度奇快，几句之间，已从远处来到了赵不执身边。

他抬起双眼，向赵不执所在的方向投来的一瞥，忽然顿住了脚步。

那人双眉斜斜入鬓，一双眼睛如同点漆，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让赵不执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你看得见我吗！”赵不执问。

那人却恍若未闻，朝赵不执的方向伸出手，折下了山壁上的一朵花。他抚摸着花瓣微笑道：“奇怪，你本不该开在此时。”

“你听得见我吗？”赵不执又问。

那人抬手，将花朵簪在头上，姿态是说不尽的潇洒风流：“春寒犹料峭，绝壁却逢生……哈！是生机啊！”

他似乎十分高兴，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赵不执犹不死心，问道：“你能不能救一救阿渡？”

那人自顾自地且歌且舞，许久之后，才停下来，他轻抚衣冠，在阿渡面前停了下来。

“山鬼？怎么死在了这儿？”那人喃喃自语，忽然抚掌大笑道，“生遇死，死转生，阴阳际会，生生不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神神叨叨，满嘴胡言，赵不执听得一头雾水，急得伸手去抓，想叫他赶紧救人，谁承想，这一抓，他的手竟然没有穿过去，而是真真切切的抓住了对方的一片衣角。

实体触碰的瞬间，两人同时顿住了，那人低头望向衣角，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你想要我救她呀？”那人低着头，长发落下一片阴影，看不出神情。

赵不执握了握那片衣角，触感很真实，他低头看向自己，仍是半透明的虚体，他伸手去扶阿渡，再一次从她的身体穿过去。

赵不执问：“你能救她吗？”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那人道。

“她……”赵不执犹豫了，他其实并不了解阿渡的来历，“神女？……山鬼？”

“神女？好哇！神女！”那人眼睛微微一亮，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