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历尽劫波 (2)
解放军自一举占领了南京之后,国共内战实际上已进入到战略决战的扫尾阶段,此时的胶东战场,解放军的三路大军如铁桶般紧紧包围住了青岛。
解放军在郊外暂时按兵不动,市内则一片混乱,政府机构实际上已经瘫痪,社会秩序荡然无存,各种谣言满天飞,市民们陷入空前的慌恐之中,青壮年们在四处躲避国民党抓壮丁,富豪权贵见大势已去便争先恐后地举家外逃,普通市民因日常用品短缺、物价暴涨而度日艰难,很多人甚至连饭都吃不上,倒毙街头被码垛者众多,路人早已司空见惯,而商行店铺则因官家横征暴敛、盗匪横行而难以维系,纷纷倒闭、关门,这使得升斗小民们的日子如雪上加霜,更加艰难困苦。
这日早上,萧太太约了元福嫂去天后宫烧香祈福,以求海神娘娘对两家儿女们的庇佑。
橱嫚在家守着,幽幽然想着心事。前几日娘为着哥的婚事又去跟马先生求卦了,不去还好,去后她更郁郁寡欢,问她她也不肯讲,只说马先生给的卦语是:‘桃花年年开、今年别样红’。
一想到那个桃花劫的说法,橱嫚不禁心酸难耐,那些个谶言咒语于她如影相随、萦绕于怀,似钢刀刮骨,又像利锥剜心,一想起来她的心就一撅一撅地痛。
哥,你一定是知道妹也喜欢你的,可你知道妹有多爱你么?你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便足以令我心颤不已。无论是睁眼闭眼、白日黑夜,妹都能见到你的影子,还有你那双总在盯着我看的眼睛,是它们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日子虽然苦,也看不到尽头,可为着还能见到这双眼睛,妹便要活下去。
妹也曾经在菩萨面前发过誓,宁可老死闺中,今生非君不嫁。曾经沧海难为水,妹心里只盛得下哥一个,人间沧桑、万物轮回,生生世世、来来往往,妹此生别无他求,只愿与你来世有缘再相逢,我两个无拘无束、无羁无绊,连理同枝、比翼齐飞,相亲相爱、至死不渝。
哥,在妹眼里,你便是天上那遥不可及的彩虹,光华耀眼然却只能挂在天边让我仰望,而妹,则好似寒风中抖瑟的衰草,心底里渴盼着重披绿衣、再吐芳菲,可是,待到来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候,我也终将只能是个静静的看客。
春水东流不肯回头,花开一季只为赏花人。哥啊,妹这回倒情愿真的是那桃花仙子,就让我来默默地为你守候吧,伴你一生、随你一世,只要你能平安、幸福,我便欣慰至极、无怨无悔。
橱嫚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想像着自己的前世来生、因果纠缠,不禁越想越心酸,止不住地珠泪连连。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冷不丁打断了她的思路。这敲门声虽轻柔徐缓,然而此时在她听来却显得格外突兀,直骇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橱嫚下意识地将两腿往前一伸,腾地一下跳下炕来,她心里战战兢兢的却勉强壮了壮胆子,冲着门口喝问:“是,哪个?”
“妹,哥回来了。”
橱嫚赶紧过去把门闩打开,连升进得门来,橱嫚瞧见他面容憔悴、双颊凹陷、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心疼不已。
“妹,大白天干嘛栓门?娘没在家?”
“娘跟婶娘去了天后娘娘庙烧香祈福去了,娘临走前嘱咐我关好门,如今世道不太平,盗匪横行。”
“妹,近来可好?”他轻轻地问,他的目光里透着无尽的爱怜与无奈。
橱嫚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望着眼前这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她倏然想起眼下战事正吃紧,哥之生死悬于一线,她嘴唇不停地翕动,终于发出声来:“哥——”。
连升见橱嫚哭得伤心,心里也一揪一揪地难受,他将她搂入怀中,为她抹去泪水:“妹,莫哭了,我这不还好好的么。”
橱嫚抬眼看着他:“哥,你好吗?战事进展得怎样了?”
“唉!”连升叹了口气,便不出声了。
橱嫚心里一颤,忙问:“哥,怎么了?你说话呀。”
连升心情沮丧,道:“刚刚接到命令,部队要提前撤退,司令体恤下情,对我格外开恩,特准我来家跟母亲告别。”
橱嫚闻言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你、你们,要去,往哪里去?去多久?”
望着橱嫚惶恐不安的眼神,连升迟疑了片刻才实言相告:“是往南走,去台湾。”
“台、湾?”橱嫚轻轻念叨了一遍,脑子好似被闪电击中,她一下子反应过来,顿时心如刀割,她情不自禁地扑在连升怀里放声恸哭起来。
连升宽大结实的胸膛温暖又亲切,橱嫚就好似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暂时找到了一个避风的港湾,他那富有节奏感“怦怦”的心跳声,低沉又强烈,宛若晨钟暮鼓,在一下下地撞击、敲打橱嫚的灵魂,她那被禁锢易已久的欲望试图冲破樊笼,从而无羁无绊,自在高飞。
宇宙万物好似在刹那间消失,心中痴情的野马一旦脱缰便不再驯服。橱嫚全然忘记了那个可怖又可憎的说法,也忘记了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