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陆南星这句话不仅令坐在上首的阎兴邦一怔,就连在帐外候着的阿硕也暗中直呼,“姑娘真是豁出去了,看来没有足够的胆色很难办成大事儿。”
阎兴邦正把玩着宁州官印,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制止了跟进来的士兵,斥责道:“女儿来看爹还用通报?去去下去罢。”这才打量着陆南星,“为父瞧着你这气色恢复的不赖,只是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说罢命道:“去唤医官。”又向她招了招手,“来来,向义父说说,你办了何事?只要你能高兴,义父便高兴。”
“您说的当真?”陆南星双手端起桌子上的绿玉盏,恭敬地呈给他,“只是女儿做的这件事,除了义兄不高兴以外,您听了肯定高兴。”
阎兴邦闻言捋了捋稀疏的胡子,指着她笑道:“这两日我也听闻你义兄惹你不快,他不会哄人……”他一眼瞧见传信官在帐外等候,担心来了战报,便抬了抬手,示意进来。
一名帽子上别着鸡毛的士兵行了个叉手礼,又看了看站立在大帐中间的陆南星,有些欲言又止。
阎兴邦坐正了身子,刻意命道:“说罢。表姑娘不是外人。”
士兵应喏后道:“回禀大帅,表姑娘今儿打死了修建城墙的监工,造成了那帮苦力哗变。”他畏惧地看了眼目光不善的陆南星,“又……又让人将监工的尸体挂在了城楼上。剩下的人被捆绑在城门示众。大公子听闻后,命卑职向您禀告。”
阎兴邦挥了挥手示意士兵退下,略带浮肿的单泡眼里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光亮,大手拍在桌案上,皮笑肉不笑道:“闺女,平日里义父一直拿你当亲闺女般宠着,如今越发惯的你越发无法无天,青天白日的打死人还挂在城楼上?就算和你义兄吵架,也不能如此胡闹!这让老夫如何与其他将士交代?”
陆南星提袍下跪,仍旧将腰板子挺得笔直,拱手道:“义父,您先听女儿一言,若仍觉得女儿有错,女儿甘愿军法处置。”
阎兴邦听到帐外传来几声咳嗽,只得示意门口的士兵将人都请进来,又看向陆南星,刻意长叹了一声,“南星啊,你也满十八岁了,是大姑娘了。行事作风,也该学着稳当持重些。”指着进来的三四个身着甲胄的男人,“不然,我们几个日后如何像你父亲交代。”
陆南星目光飞快从这几个人的脸上睃过,还真是表情各异,有失望,有看戏,有玩味,还有人目光一直在阎兴邦脸上流连忘返,怕是更加关注他的想法。
“老夫到认为,大帅此番话过于严重了。还是让陆丫头把事儿说清楚,咱们一同评判评判,也好堵上一些人的嘴。”
陆南星见说话的是坐在阎兴邦右首的人,此人个子很高,黝黑透紫的脸庞,两道浓眉刷子似的倒立着,更加显得一双圆如铜铃的眼睛透着精光和算计。
他是阎兴邦目前的搭档,名叫王广全,虽说也统领着□□千的兵马,却因投靠而来,身份只能屈居在阎兴邦之下,只落得一个副帅的名头。
阎兴邦眯缝着眼睑,遮蔽着算计的目光,良久,笑道:“老王又在这儿卖乖。南星就快成为我的儿妇,论亲疏远近,我难道比你少疼她不成?我是担心她不知节制,日后将事情闹得更大,届时才难堵悠悠众口。”
陆南星见众人也纷纷议论着,大多数都说她不懂事,一副深有体会阎兴邦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剩下一两个陆家军的老部下则人微言轻,只沉默不言。
她向众人拱手道:“在场的都是长辈亲人,南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是,方才路过东城墙时,见监工打人在先,当众猥亵强|暴妇人,还克扣工钱。恐怕等不到义兄验查的那一日,他就能逼得民反,引发城内暴|乱。百姓们不会记得他是谁,只会将这一切的罪名全部扣在义父身上。”
王广全饶有兴味地在阎兴邦之前问道:“陆丫头,你如何得知克扣工钱?”
“她胡说!我早看了账本,根本没发现问题。”阎少康怒气冲冲地走进账内,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啪”地一声将账本扔在地上,“证据在此,看你还能怎样诬陷我?!”
陆南星根本不信监工没有贪污,她赌的是人性,也更加相信许招娣所说。
随着帐外聚集的士兵越来越多,许招娣努力挤过人群,想要冲进帐内反被士兵手拿长枪抵在原地,她哭着喊道:“表姑娘,我愿作证!”
陆南星转头喝道:“放开她,让她进来。”
阎兴邦见众人的目光齐聚在自己身上,只得抬抬手示意放人,随后他阴沉质问的目光剜向阎少康。
许招娣用力扯下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袖,露出手臂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鞭痕,哽咽道:“每日应征上工的人很多,大家都想着换点粮食铜板糊口。监工不要老人,不要看上去瘦弱的男人,反而要妇人,甚至尚未成家爹娘都死了要养弟弟妹妹的大姑娘……”
阎少康上前一步就想薅住徐招娣的脖领,却被陆南星挺身挡住,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小贱人,你敢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