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光照
定也不容分辨得道:“但你既不希望,也不舍得我把你给忘了。”
“你终归会的。”
这句自言自语般的回复,她说得太轻,他没能很好听见。可说实话,纵使听见,他大概也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束手无策。
他没有去问未听清的她一句感慨,只是一遍遍描摹她的眼眶,专注而珍惜得直锁她的眼眸,像是失而复得终于找回了珍宝,“莱纳,我好想你。留下吧,之后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是陪她一起赎罪、等她赎清罪孽的意思吧。
她苦涩的想,却敷衍又配合得点头,因为“我也……很想你……”
然后西服笔挺的他和单薄的她拥吻在了一起。
在最后的最后之前,容她再放纵一次,贪欢这一晌。
***
等她从熟睡中睁开眼,时间其实过去很久。
作为梦境主人的优点在这时候体现出来。通过和梦境联结的意识,她能感知大部分人此时已破除了“心魔”。按梦境本初的设计,他们中的大部分应回到最原始的虚无之中,无所事事。但在纵情贪欢之前,她下达了暗示——反从所困之所脱离出的人,不会就此离开梦中梦,子梦会以内心深处的欲望继续延展,弥补现实里未能圆的遗憾,直到梦的主人决定开放子梦的出口为止。
华尼托揉了揉眼睛,惺忪睡眼下是已干涸、没擦净的生理泪水的痕迹。她下意识伸展着肢体,未能完全展开而卡在了半途。随着入眠而暂时忘却的拉伤酸痛,随着意识清醒争相向中枢神经传递信号。像是一个木板床,被人完全拆散了架。
布鲁斯比她更早醒来。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她醒时,他正把玩着她胸前一缕发丝。她循着发丝晃动的轨迹往下看,不着寸缕的身上是还来不及消退的红肿和痕迹。
真是狠哪。她忍着隐隐泛痛,支起上半身。
他侧过身,手臂虚虚环过她腰间:“不再多睡一会儿?”
他知道自己把她折腾得厉害。长久以来的欺瞒谎言,他于先时尽数奉还。虽然恶劣,却不失为绝佳体验。试问要多千载难逢,才能看堂堂华尼托情难自禁?又有多少机会能将她逼入绝境,逃无可逃?谁会想到,不动如山的女博士也有拼命挣扎、嘶声求饶的时刻?只是可惜,他纵有尝试,却没能从她嘴里挖出更多讯息。
华尼托只是摇头。清醒后的她又回到了一贯的冷淡。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他侧眸注视着她。
和先前一样专注直白的目光,让她微感不适而下意识往被褥中缩瑟。他扣住她腰身——就像不久前放任她一次次挣扎逃开,又在终要逃开时不留情面将她捉回——他的力道用得极巧,并不大力,却也叫她逃不开。
他用指腹描摹她起伏的身形,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泛出一层鸡皮。她和他目光相触,又极快避开。他缓慢温热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落在她侧耳,又叫她想起方才的旖旎。和情迷意乱中他似无意、似有意与她说的一句:“你的伤,好得很快。我竟不知这管药膏这样好用。”
好用的不是药膏,是她混合了变种人基因的结构。她忙于控制自己不胡言乱语,一时放松,竟让伤口过快得愈合。此时的她皮肤光洁,除了新留下的痕迹,已很难看见打架落下的伤痕累累。连用刀前后割开两次的手腕,也几乎找不见刀疤了。
她和他之间的欢愉,从不只是欢愉。欢愉一刻里你来我往的试探,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愿在此刻说破。梦里的时间比寻常更快。依次算来,应已是深夜。
他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拨了拨:“跟我走吧。从此以后,我们一起去看每一个日升和月落,一同入睡,一同醒来,互相提醒着不忘记早点和晚餐,在不平常的生活里,努力追寻一点平常人的温馨,不好吗?”
相拥入眠,抵足而行,不再是一个人的奔波,不会再耽搁的饭点,听起来很诱人,也是他们这种逐浪一生的人最渴望的安稳。可到底……不现实……
他放不下他的守护,她忘不了她的仇怨。
可她终也不想毁了此刻——
“或许等到一切终结的那天,如果还有缘……”
她的视线越过他肩头,望向远方。不知名的远方,不存在的远方。
他蓦然记起初见时,她坐在他的副驾驶,和贝鲁西斯聊着小孩子并听不懂的孤独引航人、黑暗中迷失的路途。那时的她的眼神,似也如这般悠远而悲伤。
她一直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她问黑暗中行走太久是否会迷失,并非在询问而是笃定阴影中滋长的自己,纵使另有所求,待到尘埃落定也回不到阳光之下。查特韦格不无恶意以“怪物”相称,她坦然接受,恐怕是从走上这一路起她亦把自身视为怪物。面具戴的太久,面具下是谁已无从分辨,纵然有朝一日离去,也不会为人察觉。所以她无所谓手段、从不顾血腥、更懒于辩解,这些对一个抱着必死之心的人而言,确实是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