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返航
笑和华尼托提起。当时的她以同样的玩笑回应“何不让他做做看,做好了是榜样,做岔了杀鸡儆猴,怎样都好”。
不会有人知道,这很合逻辑背后是她一时的私心——想看看格林沃茨所谓的光,所谓的意义。加西亚也确实以自己的方式让生命和追求开出了绚烂的果实,纵然是那之后的许多年,久到太多人已不记得。但对于记得的人而言,恍惚昨日。
她的光就在她的背后,几乎把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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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风强光终于开始褪去,无数寓言和鸡汤里写道的“□□穿透一切迷障”,似于此刻可笑得应验。
“莱纳。”
有一个人带头,而后起起落落的是那个代表他们初识的名字。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们依然相信内心深处的她是初见时那个心怀爱意、还会感伤的她,不管她用怎样的冷漠和残酷将自己武装。
她没有回应。她想比起回应,她的当务之急是弄明白身在何时何处。只是她的脑子很乱,思绪散在这里那里难以拾起。
“新科调、这个时空通道、和你生命中曾经历过的点滴,你其实并非没有感触。”X教授如蛊惑的嗓音在身后悠悠、娓娓道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得感觉到你的脑波。”越是强烈的波动越是容易被感测,她如此清晰被感测,说明此时她的情绪起伏很大。
渐有细雨飘零,天色也从半晦不暗的浑沌彻底落入昏沉、落入黑夜。
借着年久失修明明灭灭的路灯,勉强能看出他们此刻走在无人亦无车的空落马路。寂静中回荡的脚步,和偶尔窜过街面的老鼠,是这夜色里唯二的鲜活气。
雨越下越大,透过高楼和高楼的间隙,偶尔能侥幸瞧见云过的微弱星光。
空气里除了雨湿和泥泞,隐隐约约似还浮着股不详的味道。
托尼嘀咕道:“这是哪个年代……”
华尼托的呼吸却是止了一瞬。她大概能想见她把他们带到了何处,拜布鲁斯和记忆的双重催折。她越来越不像她自己,或者说越来越向最初的她自己。再过一个或许两个街角,没有了高楼的遮掩,不详的源头即将落入所有人的眼。
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众目睽睽,越是慌乱越容易被堪破。华尼托定了定心神,如她过去曾无数次于危险边缘时所做。
她放轻柔了呼吸、迟缓了神情。愈待屏气凝神之际,愈不可高度紧绷——所有的眼睛都在看你,紧张便是不打自招。思绪却在这外表的平和下空前凝练,像是置身洪流的一叶扁舟,在狂风怒雨里颠沛,不为喧嚣、暴烈、险恶所动,入定作宛同被催眠的专注,四目所及唯有自己同航线。
雨丝从淅沥过渡到瓢泼,阴晦的天色在乌云孤注一掷的倾泻下,转而复明。雨在下大,冷意却只减不增。敏锐的人感慨于时光流速之快,却未着意冷暖交替,归咎一句或是天色将明。
梦境真假虚实交错的世界,凡所不寻常即是寻常。擅于自我宽解的人却忘问一句,不寻常下的黎明是否是新兴、是创生而非灾难之始。
不整齐的脚步声踩过一个再一个街角,转过高楼逼仄、转过钢筋混凝的压抑,是平矮小屋构成的街区,和这座城市成百上千的居住区乍看下没有二致的简单温馨。不曾高吊、也无花哨弧度的屋檐与屋檐拼接的图案中,遮蔽不了的是背景般上倾颓的庞然废弃。
“那是……”
“新科调的遗址。”
人们用此起彼伏的惊呼感慨着所见。遗址一词其实是谬赞,那一堆错乱骨架和建筑废料堆砌的,仅是爆、炸大火后的废墟。再走近些便能看到黄色警戒带拉出的隔离区。
作用并不大。隔离旨在隔离生人。如果挨家挨户去敲连结了毁灭和崭新都市的居住区,会被打开的门不多,又或者说几乎每一扇门都能不费力得推开。这篇居住区属于新科调曾经的职工。他们中的大多数已丧生在不幸的实验事故,幸存的小部分不是黯然搬离,便是创伤下难以自愈住院疗养在心理和生理双重层面,抑或在灾后救援来不及问津的空白时段人间蒸发。
大雨连成的空幕,有人怀着不忍、有人戴着扼腕,走向一度辉煌的科学圣地,不知真假、不问今昔。
那曾把此处唤作是家的年轻女博士迈着最为轻快的步伐,丝毫不被眼前的沉重困扰。习惯的痛楚会麻木,司空见惯的悲情亦是。
她的沉重,唯一忌惮撕裂于人前的钝痛,是大火映染半边天的那夜,于不近不远处看着记忆、欢笑和研究成果一点一滴烧成壮丽锦绣的灰烬。而现在这也不足担忧。她从冰涩的冬雨转作吹面不寒的春雨时,便知道自己在变种人领袖影响下险些落入最深记忆的不慎,终停留在了险些。
知梦者即为织梦者。熟悉梦境的人终将成为梦境的主人。而梦的主人并不搭建,只是引领梦的旅人体验他所绘想的世界。
穿过空无一人的街区,立身废墟警戒隔离区之外,才发觉新科调的废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