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由来已久
时才重新抬头和他们对视,“讲这些不是为了和你们探讨真假虚实。我只是在想,她在那个地方呆得心甘情愿,会不会是把它当作了家?至少那里有和她谈得拢的研究员,有和她志同道合的我们。据我所知,她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好。”
“你指因斯塔尼亚夫妇?”
“对。”尼尔掀了掀眼皮,不明白女特工为何多次一问,也懒得细究,“那对夫妇是老派保守的性子,而莱纳——从她的项目和想法,你看得出来她本质上大胆也前卫。她和他们处不好,在一起总是吵架,所以基本上不回去,逢年过节也是。那时候她才入职——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我们也还没有调到纽约,遇上复活、感恩节或者她的生日,因斯塔尼亚太太会提着热喷喷的食物,找到所里。
“毕竟逢年过节图个形式排场,因斯塔尼亚太太很讲究,她却是极厌恶的。有一次她生日,我们也在。那晚让她出去吃饭,她不肯,就叫了些披萨外卖大家胡乱庆祝。因斯塔尼亚太太来的时候看到满桌子的披萨盒子,说了她两句,大概是不会照顾自己总吃垃圾食品之类。她没搭理,刚好手里还有块冷掉的披萨,放到嘴边就要吃,被因斯塔尼亚太太夺过来扔到了垃圾桶里,边扔还边念叨不让人省心,扔完把大概家里才煮的意面端到她面前,非要她尝。
”当时给她整那些垃圾食品的我们听在耳朵里的确不是滋味,但谁也没料到她会发火。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她发火。她很平静得端起那盒面,当着因斯塔尼亚太太的面,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得倒进垃圾桶。因斯塔尼亚太太几次要拦,都被她挡回去。那时候的场面用鸡飞狗跳形容都不为过。因斯塔尼亚太太大喊大骂,口口声声狼心狗肺的东西、糟践她的心血,她很冷漠得回了句‘只把自己心血当心血的人,活该被糟践’,头也不回得离开。那时我就在想,就连我们在她心里的地位也好像比她家人高些。”
“但她似乎没有必要做到这份上。”
“因斯塔尼亚太太也是这么说的,还和我们一群人哭诉以前的烦心事,弄得大家都挺尴尬。不过有一件是真的——她和谁都相处融洽,除了因斯塔尼亚夫妇。她还小的时候,他们夫妇有时学校里的事忙不完,便会把她带去照顾。因斯塔尼亚呀太太的杂志社附属大学的出版社,所以办公室也在大学里。同办公室的同事会带她到处转,没几次下来,教职员大多认识了她。听说她最喜欢往自然科学系那边跑。
“因斯塔尼亚太太每每说起都很来气。科学系的和文学楼远,说她也说不听,拦也拦不住。在那位太太看来,莱纳不学无术,跑去科学系纯粹是让人家教授对牛弹琴,浪费时间,而她偏生一呆能呆上一整天。弄得这对夫妇每此下班都很不好意思得赶去科学系道歉,教授们对她的喜爱却让因斯塔尼亚费解。”
“所以你觉得因斯塔尼亚的家庭生活于她是一座牢笼,只有在九头蛇、在那些教授面前她才能作为自己而活,也即你所说的归属感。可如果她从一开始便是九头蛇的莱纳,而非因斯塔尼亚的莱纳,那么在家、抑或学校、实验室,于她便也都是‘组织的命令’,不是吗?”
“即便是命令也不可能管束到方方面面,她只是在能活动的范围内,尽可能得喘息。”
“也许有另一种可能——那些教授里有她在意的。”沉默听完整个故事的史蒂夫忽然道,“同父母疏远的孩子都谁亲近都不会让人起疑,而如果那种疏远并非出于纯粹的厌恶,那所有的指向和动机便耐人寻味了。”
被疏远和针对的老派父母不可能因此放弃教养之心,将孩子带去大学耳闻目濡,是否正中下怀?同样在同事面前被针对的老母亲,出于成年人社交的考量,是否会就此失去涉足她工作场所的权利?
她营造出任性妄为的形象同时,让身边所有人感觉她的生活压抑而无助,直至最后爆发,由于先入为主的印象,也不会有太多人立于道德至高而对她指摘。相反,还会在潜意识中站在有利于她的一方。至少从尼尔今天的表现来看,他还信她。
史蒂夫忽然想起不久前蝙蝠对托尼说的那句“你总是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固然很聪明,却未必好事”。慧极的人,未必是好事。
如果莱纳在现场,她或许拍拍史蒂夫,让他不要思虑过多,再轻描淡写肯定他的揣度,“是我蓄谋已久的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