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双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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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是什么意思?”丹特利花了五秒钟整理自己,狼吞虎咽着转过身,佯作惊怒,“查特韦格先生,您对我好像有所误会。”
查特韦格伸手捋平衣襟上不存在的褶皱,用余光去指一边的平板:“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看你最近对那机子爱不释手,说说吧,都在看些什么?”
“您可别拿我打趣了,我哪天不是抱着平板看数据的。”丹特利扔开三明治,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查特韦格跟前,被后者避开。他略显尴尬道,“倒是您对我的额外关注,令我实在受宠若惊。”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你这受宠若惊之上好歹没加‘喜出望外’四字?否则可不止鸡飞狗跳这样简单。”
大概查特韦格周身太冷、气场太阴郁,丹特利心中林林总总酝酿好的舌灿莲花硬是没吐出一句,只战战兢兢,“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呵。”查特韦格这一声冷笑,一脸轻蔑和威严,时隔多日终叫人记起他也曾是名震一方的九头蛇巨头。纵使今朝一步棋差、惨淡落败,斡旋半生、沉浮多年的手段凌厉,终非常人所比,“你要是再明白些,我恐怕是该交待在你手里。”
一席话不咸不淡却把丹特利逼出一身冷汗。早些时候的沾沾自喜、面对同僚的洋洋得意,哪还剩下半分。他立在原地,进退维谷,眼睁睁望着查特韦格踱步,藏青衣摆前后晃动。
“前几日你说迈尔伯特蠢蠢欲动,我信你,他本非按捺得住的性子。”查特韦格口气渐淡了下来,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这些年来我看在眼里,他的耿耿于怀——对我的无作为、对华尼托的只手遮天。他还那么年轻,对迈尔伯特都算年轻。可他同样也老了,天才还在横空出世,年轻的新观点犹在刷新耳目,上一辈的精才绝艳到底止步在了上一辈。几十年了,他不再新鲜,四处在传兴起的小姑娘莽莽撞撞入了别人的慧眼,他一介老人慢慢失了色——你们都这么以为,是不是?”
丹特利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为自己辩驳,“莱纳·因斯塔尼亚只是个初出茅庐、争强好胜的小姑娘。”她不需要忠诚,需要绽放异彩。她敬重的“华尼托导师”给不了的,他们能给。只要她意识到她微不足道的忠诚贱若蝼蚁,她就会是他们手中一把好使的利器——一把华尼托亲手培养并将用于他的利器。何况外界的风言风语怕是早让这对师徒间起了嫌隙。
“所以是打击华尼托的天赐良机,连迪恩派克都默许了你的机缘主义,甚至暗赠余香。毕竟他和迈尔伯特不对付这许多年,两人之间的摩擦相比一家独大的华尼托,明面太多。输给迈尔伯特一个毛头小子,他咽不下这口气。”查特韦格每说一句,丹特利都把头点得拨浪鼓似,“你真以为他那么好心,送你顺水人情,顺道借你之手助我翻盘?”
到底太年轻。查特韦格心说。机械圣手迪恩派克辣手摧花、睚眦必报,曾将年轻时辱他的美人大卸八卦,美人哭到梨花带雨,只换得他波澜不惊一句“你是我最优秀的藏品”。他的字典里不存在“顺水人情”。
“若不是迈尔伯特与我说,我竟不知你这样聪明。”
“时至今日,您还是信他胜于我嘛!”丹特利脱口而出。
查特韦格冷冷瞥去一眼,一眼胜过万言。
迈尔伯特和丹特利数人俱是查特韦格亲手带出的心腹。原是。
这些人里的心气、脾性独迈尔伯特一人能挑大梁。他很心平气和也很有野心,两种看似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融合完美,说明他能潜得下心蛰伏。于他本人是难能可贵,于查特韦格是双刃剑,因为他总有一天不甘人下、总有一天反噬。查特韦格不是没有看清,只是做不到不用他。就像每一把双刃剑,明知危险却难抵诱惑。
他太有能力,也太懂查特韦格的心。时至今日依然如此,讽刺至极。
查特韦格还记得落败垮台的那个雪天下午,迈尔伯特来找他喝咖啡,一如既往的心平气和。既没有夺得大权的狂喜,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卑劣,就如他本人所说,只是在查特韦格临行前,最后同他喝一杯咖啡。时隔多年,查特韦格从初露锋芒的青年长成坐压一方的巨头到最终落败,一行人起起伏伏错落变化太多,唯独迈尔伯特仍如初见。
他们沉默着喝着咖啡。不需要“还否安好”的假意关切,太过熟识,心知肚明维系着彼此的是利益、是利用,是在此刻齐断后续怕是难继的渊源。迈尔伯特临行前忽而对他说:“你似乎到现在都还懵懵懂懂,你总是太急功近利。”然后他头也不回离开,灰色的套装几乎融进天色。
他说查特韦格败在急功近利。说来可笑,于此之前,查特韦格始终自为韬光养晦。其实不过自欺欺人,他手底下养着、看重的以丹特利为首,哪个不是急功近利之辈?
归根结底,是他太想力压、太渴望一人之下的滔天;他不甘,不甘居于华尼托下,不甘心机耗尽去争、人家总是三两拨千金。很久也许并不是太久以前,华尼托也说过类似的话:“过于急功近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