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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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质并不好。
直升机翼轮转带动的呼哧风声混着机械轰鸣,即便经过降噪处理依然很嘈杂,何况神盾局配给探员的随身影像仪在斯塔克眼里差劲得很。莱纳被两名高壮特工搀扶下了飞机,头上还戴着头罩。荧屏前的复仇者还记得出发前莱纳似笑非笑一句,“半空的路,就算看在眼里我也回不来。”当然更听得出她未言明的下半句——自也不想回来。谁会想念牢笼里的日子。
还在神盾局的时候,她总穿宽松的居家服还看不出来。而今一领偏厚的中长大衣绕着腰线一裹,照在夜色冷雨下的昏黄灯光,才发觉她又清瘦了。
是因为终日在和他们斗智斗勇么?布鲁斯的面色瞧不出端倪,反是史蒂夫有一点痛心。他大概始终无法把最初印象里腼腆温和的她,与打了一辈子交往的特工联系。第一印象时常总埋下根深蒂固的错觉,哪怕时间推移中真面目渐被揭开,也会想着环境所逼、为之开脱。大概都忘了,这世上谁又能说真正了解了谁?
停机坪上早有人等候,为首那人穿着一套银色西装格外好认。他比了个手势,黑衣墨镜的打手从逆光处走出,并不温和扯下莱纳的面罩。动作之大弄乱了她一头虽披散却明显打理过的长发。突然间的强光使她下意识眯起眼睛。眼神里同样下意识的警惕和打量,分明是干练特工做派。除非是久经训练,又怎会在未知和不利面前,首先不露怯,尽可能得搜捕信息。
“认了吧,她和你想的半点不一样。”托尼的话也不知说给谁听。并没有聚焦在荧屏的焦糖眼睛,说明主人在出神想事情。
托尼想起了巴克斯维。莱纳走之前,巴克斯维没有来送别。他并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大约是想她开口好捏软肋。她却似了然说:“不必费心,我与他也不过萍水相逢。”眼神绵绵,似有追念却也刀枪难入。她和他身上有种诡异的和谐,很少能有人在文质彬彬的同时又不掩饰得处处露着狠劲。像是披了羊皮的孤狼,披得并不走心,也奇怪得不肯揭下假皮。
托尼想他是真不懂她那样的人,生死边缘、千钧一搏下勉强凑出的偷天换日都只一句萍水相逢带过,怎样才算她性命里的浓墨重彩。所以他从不喜欢特工,也弄不明白他们那本一加一从不等于二的生死簿。旁听者从了了几句都能揣摩的当时场面,说明她送走巴克斯维的手法不很周密,就像是根本懒得费心遮掩,好似笃定不会有人追问。为什么?
斯塔克打着他的逻辑官司,停机坪上的人打量着莱纳。她生得精致的脸因寒冷而失了些血色,却在“正式场合”从不肯多穿。也不知为了什么。
灰西装往前走了几步,那时特工打手都已松开莱纳,拿着一点文书你一言我一语过场一样走着互不顺眼的交接。就是在谁都没留意的时候,他突然出拳打了她。也许很用力,也许没用几分力,夜色下看不分明,唯一看见的是她忽然捂着腹部垂下腰、眉头堆起神情似有痛苦。隔着狂风呼哧和机械轰鸣,都能听见她重咳几声,和灰衣人骂骂咧咧,“叫你摆我们一道,现在落在我手里,有你好受。”而近在身边的特工只是垂眸瞥了一眼,不甚挂怀。
布鲁斯仍没什么表情,万磁王开口语气说不分明,“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兴高采烈窜出这座人人都把她当宝的监牢。”是,除了布鲁斯,除了复仇者,还有谁会真心待她。她是特工眼中的恶人,恶人眼中的小旗子,谈何尊严。
她好像咳出了血。特工的影像仪一晃,晃出她唇角垂下的一点暗红。她保持半弯腰的姿势缓了下劲,再站起时复又那股讨人嫌的冷冷淡淡,浑不在意用拇指抹走血。她倒不是会故意挑衅的人,只那一双寂寂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像是蛰伏的毒蝎渐露出阴鸷的本相,和挑衅又有多大分别?正是耀武扬威的灰衣服显然还想给她一拳,更远的阴影中有人出声喝止,“回去有的是时间。”声音很低,也并不重,却明显让灰衣人胖胖的身躯一震。他在忌惮。莱纳眼风扫去,似乎别有深意,似乎只是本能得循声而望。
灰衣人悻悻收走拳头。勉强扣上的西服纽扣随着一摆一收,几欲崩裂的模样。可怜挺括熨帖、精选不菲的面料搭在山丘似的肚皮,半点不见高档店的量身定制,倒像张皱巴巴的银箔凑合着展平。什么戾气狠辣,在这浑圆身形面前自将削减半数有余。
她好像笑了一下,又或许那只是被风模糊的错觉。她信步越过灰衣人、越过机翼圈定的安全区,向隐匿在角落的不定走去,从容得就像走进高级酒店。阴影里火星一闪,是看不清面容的人把烟蒂扔到脚下踩灭。他站直了。
画面的最后是她气定神闲说“多关照”,交接的特工满脸不可思议,灰衣人敢怒不敢言。
“她倒是有上哪把哪得罪的嚣张。”鹰眼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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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张的主人公路上过得并不顺畅。
没有再戴头罩,大概是料定她也逃不走,可一双手却被粗鲁绑到背后。尼龙扎带不比麻绳粗,可系得紧、嵌在肉里勒得疼。副驾驶上的灰衣人透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