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电影
为什么又一次出现,为什么打破她努力经营的平静。
“喜欢就去追。他和你是有深仇大恨,还是上辈子欠了你?最看不得你这幅模样。”朋友的话点信了她。其实内心深处她知晓,伤她父亲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帮派,可是情感上过不了那一道坎。真的要为那一道坎放弃他吗?她那样问自己,却无法答出爽快的一个“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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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按耐不住,冲去了他曾留给她的地址,不顾一切想要表露真心。
开门的老者西装革履,听说她的来意却长久沉默。久到她不安,他才好容易拣回一些管家应有的礼仪,请她进屋,为她泡一杯红茶,放了半杯糖。是她的习惯,嗜甜。没想到他连这些都记得,没想到他会告知自己的管家。
她面露惊喜得转向管家,管家却面露不忍。他在她的面前放了一封信,然后转身走了。诺大的客厅,徒留她一人。空荡荡的叫人不安。信封上伍兹,信笺的开头是这样写:【我不希望这封信交到你手里】。
她忽然不敢看下去,用发抖的手抓起茶杯喝一口上好红茶。放了半杯糖的茶竟也苦到难以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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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抓下耳机。后半部分的内容并不很想听下去。她记得之后会是读信。她不想听到信的内容,半点不想。
灰色西装的主人不知何时回到她身边,抽走她手里的耳机,笑说:“我果然不该信你会乖乖睡觉。”
她掀了掀眼皮,由着他在身边坐下。不去看荧屏,脑里是对每个画面精准无误的记忆。她唤了男人一声,“安德烈,情感真会毁了一个人。”
被她唤作“安德烈”的男人摇摇头,“我以为是你曾说,要击溃一个人首先得理解他的情感。”她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想的却是,共情是把极危险的刀。这把刀真在毁了她。
她所不知道的是,九万英尺下的暗室里,布鲁斯也在看着同一本电影。电影里的女主人公铺平了信纸。纸笺上的字迹端得好看——像是一场郑重的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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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希望这封信交到你手里——你看到它的时候,我大概不在了。但这或许是你所希望?像我这样罪孽深重之人,哪配得上你这样洁白的花朵。
你曾说你恨□□,说他们的喜怒无常夺走了你父亲的人生。我那时想说,喜怒无常也夺走了他们的人生,可你大约不会愿意听。
你可能以为许多人选择□□,因为一心向恶。事实是,许多人或许从没有选择机会。我说这话并不意图在为他们、为自己辩解。单纯想从我的角度和你聊聊你所痛恨的,世界另一面。
我自幼在□□之家长大,未来于我是既定的轨道。遇见你之前,从没考虑过第二种选择。像你听闻的那样,我很擅长这一行——换谁大小磨练都不至于做得太不好,我只是比他们多了一些天赋和勤恳。
可这样的我却回答不了你一句简单质问——你那天声嘶力竭问我“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回去后,我想了很久,几十年如一日烂熟于心的生活竟答不上一个为什么。从前的我大概会告诉你,空想家才谈理由,实干家追求效用。而你一定会说——事实上你也早已说过——肆虐横行,他们快乐吗?
快乐?大概不是。换谁日复一日提防被人暗算,都不会有太多闲情去快乐。我的世界压抑、沉重、反复无常,我原以为这一生会在此沉沦。直到遇见你。
你是这黑暗里唯一一束亮光,吸引我不住靠近。想要跨越这道鸿沟,习惯黑暗的眼睛却终被烈日灼伤,也污浊了日光。你该是那寄居天上,不为人间阴险杂乱所扰道无忧果,我不能够也不希望你涉足那些龌龊一二。虽然不想承认,可离开我,你会过得更好。
你总说我不告而别,所以这一次我同你话别。
谢谢你为我枯燥乏味的人生带来一点意义。你是我所有敢想不敢为、努力扼杀的美妙之结合,愿你带着来自黑夜的祝福勇敢得绽放光芒。谢谢你,请永远得忘记我——就像你赌气发誓时说得那样。
我该走了。
父亲说,情感是不该有的软弱,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尝到。】
她问管家,他走是走到哪去?
管家说,前些日子有敌对帮派挑事,他亲自带着武装精英应对,却再没走下战场。那一战,重视十六人,轻伤三十四人,无一人亡——除了他。有目击者称,他在战势落定后,丢开了手中的刀。
他只是不想活了。不想活在这个失去了她的世界。
最后一句话管家没有说,也不必再说。她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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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末尾打上了“剧终”字样,安德烈摘下耳机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有什么压着,感觉很不舒适。想问她为什么爱看这种虐戏虐肺的电影,回头瞥见她闭着双目,呼吸均匀。
看吧,到底是累着。
他脚缠绕好耳机线,轻手轻脚挪走。却不知道,他背后的她睁开的眼里没有半点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