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
“哥,怎么热闹还没开始?我要听他们说的诸宫调[1]”吃饱之后的江文朝拽着自家兄长的袖子,每个字都仿佛黏连在了一块,也不知是撒娇还是卖乖,甚至还黏糊糊地要他抱。
但江闻夕完全不是那种溺爱小辈的兄长,他自知没什么耐心和柔情,就算有那么一点儿,也全然不会疼惜这个倒霉弟弟,听到对方的话语,他垂眸睨了一眼,冷笑道:“谁知呢,或许是哪家高门子弟莅临鱼跃鸢飞楼,出面叫停了这场热闹,走吧,还等什么呢,再晚些回去,父亲训斥的人永远是我。”
他话音未落,很快便有人登了台,弦歌虽未起,但台上的优伶坐在古琴前一招衣袂,试了个音后,台下满堂观者立即激越喝彩。
——这便是要开场的意思了。
“哥,想看。”江文朝抱住他的腿,一副要哭的样子,“别走。”
江世子:“……”
真不凑巧,又走不成了。
优伶指间流畅,口中妙音缱绻,唱霄琼长街市井似锦,唱画楼雕楹灯烛翠景,又道,鱼跃鸢飞之下渟膏湛碧,楼头极目可见星河万户……听得江闻夕耳朵都疼。
“回府!”在攘来熙往中,江闻夕头都快炸了,用力抓着不懂事的幼弟,把他整个儿拎到身旁,就这样准备离开。
江文朝嚎啕:“我要看诸宫调!诸宫调。”
“你还小,听不懂。”江闻夕冷着脸,“再不回去,我便丢下你了。”
江文朝委屈至极:“哥——”
眼看这席客人就要离开,店里的伙计忙来收账:“二位可是要走,请把账先结了。”
江闻夕只好先黑着脸把钱给了,可当他往袖中一探,才想起自己把所有钱都给了之前梁域那小子了,此刻的自己身无分文,连钱袋子都没剩下。
江闻夕:“……”
不好,忘记先给钱了。
在鱼跃鸢飞楼,大多数客人都是先给钱的,他也是因为之前着急去瞧雅阁里的人,忘记这一茬了,偏偏他穿得也像贵客,一直也无人来催促,阴差阳错造成了如此窘困情景。
“哥,你真是身无分文啊?”江文朝也察觉了自家哥哥的难堪,顿时后悔不已,“我以为你之前是开玩笑,不想带我来呢。”
江闻夕脸色变了几变,咬牙切齿道:“你闭嘴。”
江文朝捏捏他的手:“哥,回府之后我把自己的银两都给你,以后你出来就不用饿着了。”
“不需要你的钱。”江闻夕气得头疼,他压了压起跳的眉心,和店里的人商榷道,“钱袋子不小心被人偷了,可否容我回府取一遭再来结账。”
店伙计很快叫来了某个掌柜。
掌柜笑着引咎责躬道:“这是自然。只是……贵客在鱼跃鸢飞楼里丢了钱袋子,是我们的过错,这必然要找的,免得叫那小贼得了便宜,扰了其他客人。”
江闻夕头更疼了:“多谢美意,但还是不必找了。”
“要找。”掌柜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礼为情貌,贵客赏脸来我鱼跃鸢飞楼,我也不能失了礼度,叫其他正店笑话不是。”
说罢,他拊掌几声,店里得空的伙计、还未上台的“擦坐”、即将在台前开始散耍“赶趁人”都来了,一齐帮着找那弄丢的钱袋子。
江闻夕瞬间被架在这里,走也走不了,躲也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
他只期待,之前那梁域少年已经尽快去温府登门了,可别留在这霄琼街,连累他一起跟着丢人。
“找吧,别让贵客久等。”
掌柜抚了把长髯,一副找不到钱袋子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雅阁外,专供赏戏的雅座处,程岑轻手轻脚地走近,俯身倾耳地把这一出闹剧告知了恒亲王:“王爷,要帮着找吗,江世子没钱,被店家扣下了。”
“有什么不能明说的。”白景辰忍着嘴角的笑意,望着面前的表妹,话里有话地开口,“她是本王府里的人,又不是什么外人。”
幂篱后掩着真容的温宛意也不由得笑了笑,表哥果真知晓她心意,方才程岑进来的时候,那表情不怎么严肃,应该就是来讲乐子的。
她想听,表哥知道的。
于是程岑又对着表姑娘讲了一遍,当然——就算不添油加醋,也足够绘声绘色。
白景辰问她:“只需些许银两,便能助江家世子脱困,美人意下如何?”
“君子成人之美,王爷随意定夺便是。”温宛意声音不大,但意思已然明了。
“那便——成人之美。”白景辰眉眼舒展地牵过她的手,打开手心,含着笑把自己腕间的金粟伽楠珠串放上去,“此事由你去做,如何?”
温宛意接过那手串,把玩一二,正疑惑表哥为什么肯让自己去见江世子呢,结果拨开金粟流苏的穗子,突然瞧见了缀着的吉牌纹饰……是五爪双龙的亲王标志。
温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