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
谢长安没有拒绝:“好。”
如她所说,扶雪很快便撑着伞离开了。
只是她前脚刚走,答应不出门的谢长安就走进了雪地里,大片大片的雪花转瞬便落了她满头满身,雪花融化在衣料上洇开一片颜色略深的水迹。
谢长安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在院里转了转挑了块地方,在湖边。
她蹲在卵石小径上伸出了冻得通红的手开始挖坑,然后把那张纸条放了进去,放进去之前她打开来看了一眼。
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一个念出来会掉脑袋的名讳。
她把写着名字的字条一点一点地埋了起来,做了个简陋的衣冠冢。
她虽然见过那位殿下,但与他并不熟悉,她手里除了他送的见面礼以外没有任何能代表他的东西,只好写个名字了。
谢长安满手都是脏污的泥土,袖口也在刨的过程中蹭脏了。
无人知晓,在府的后院里,她偷偷给这位殿下立了个不起眼的坟冢。
哪怕天下人都瞧不起这位常年缠绵病榻的病弱皇子,也有一个人念着他,悄悄为他送行。
她掐在扶雪还没返回来之前回了屋子,净了面手又更换了衣物才在床榻上躺了下来,床幔被放下,虚掩着。
从外面看只隐约瞧见里面的影子。
谢长安浑身冻得发僵,钻进被褥后身躯渐渐回暖,困倦之意随之涌上来。
她逐渐睡了过去。
扶雪领了一袋炭火回来,把支摘窗下放了一些免得风雪扑进来,然后又把屋里的炭盆换了新的炭。
她瞧见谢长安脱下来搭在旁边屏风的衣物,打算拿来洗了。
扶雪取下衣服的时候,忽然发现了袖口的泥渍,她不由看了一眼床榻的位置,不明白她是在哪里蹭的。
院门处,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迈进院门。
来人眉目如画,撑着一把油纸伞,薄雪覆盖了水墨绘了油彩画的伞面,端得一片风雅缱绻。
他面上几乎每时每刻都眉眼带笑,看起来很好说话,世人都赞他温文儒雅,君子如玉。
头顶马尾高束,两缕鬓发随意散落下来。
一袭红色织就金色团花纹圆领袍在风雪中像一支摇曳的红梅,妆花绫罗的衣料好似泛着淡淡光泽,腰带上的环佩压襟随着他脚步而起伏却并不摇晃。
廊下洒扫庭除的下人一见他,纷纷见礼:“见过公子。”
京里谁都知道,当今皇后裴瑶入宫短短几年便深蒙圣眷,宠冠六宫。
具体到什么地步呢,哪怕是上朝,皇帝也将美人带在身边。
只是她入宫有些年头,膝下却无所出,裴家唯一的男丁裴寂雪虽然是她兄长的孩子,她视如己出。
虽然称谓还是相府三公子,可三岁小孩都知道三公子这个名头如今恐怕比宫里的三皇子还管用。
裴寂雪摆了摆手,快步走到主屋外抬手收起纸伞放在门边,举步跨过门槛。
扶雪一惊,顾不上再去研究袖口的污渍了,赶紧健步上前福身见礼:“奴婢参见三公子。”
裴寂雪看了眼床榻的方向,伸出一指置于唇瓣中央,示意她闭嘴。
扶雪望着他疏朗的眉眼,一时出了神。
裴寂雪眸光幽冷,唇畔却带着浅浅笑意,无声挑眉,好似在问:还有什么事?
扶雪方才如梦初醒,连忙胡乱点头,赶紧告退。
她还懂事地带上了房门。
裴寂雪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单手撩起一边床幔,在床榻边缘轻轻撩袍坐下。
天很冷,谢长安把被褥裹得很紧,只露出了一张惹人爱怜的素净脸庞。
他冷沉的眉目看着床上陷入熟睡的女子无声柔和了下来。
裴寂雪抬起一只手,从袖口里取出一卷金色的圣旨。
他来这一趟本意是为了让她知道他娶妾是圣意难违,只是没想到她在休息。
裴寂雪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打算叫醒她。
只是片刻后又将圣旨折起来塞回了广袖中。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谢长安还带着浅浅婴儿肥的脸上停留了会儿,指下触感滑嫩如剥了壳的鸡蛋。
床上的人被他冰凉的手指冻得一个激灵。
他却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一般收回了手,唇角微微上挑。
谢长安睡眠不好,很浅。
她缓缓睁开双眸,眼底映出床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男人,昔日这张令她心折的俊逸面容此时在她眼里犹如恶鬼一般。
谢长安猛地坐起身,拽着被褥往里缩了缩,直到缩到了墙边退无可退才被迫停了下来。
裴寂雪还尚未消散的笑意顿时彻底烟消云散,他唇角重重落下,抬眼看去,语气意味不明:“菀菀,你在怕我?”
菀菀是她的乳名,此刻被他这样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