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
高椒房站在窗外,望着里头坐在案桌前发呆的封蘅,她背对着她,因此看不清她的神情。
“夫人要不要进去……”菱渡小声问。
高椒房犹豫再三,缓缓摇了摇头,待菱渡送她到了宫门口,高椒房才低声叮嘱,要菱渡好生照料,切不可离了人的视线。
菱渡连连应了,又说,“娘娘放心,那些个风言风语,奴婢绝不会让昭仪听了去。”
“你保证不了。”高椒房淡淡地望着菱渡,“你虽对她忠心,却也被她骗了,她自然已经料想了无数遍旁人如何议论,她如今难过的,只怕并非她被视为天命不祥,而是她在孤掷一注换一颗真心……”
“怎么会……”菱渡瞪大了眼,“在昭仪心里,重要的始终是封家……”
“但愿如此吧。”高椒房欲言又止,心想这情爱可真是令人昏聩,换作是她,她又想,她绝没有这么勇敢。
勇敢,看上去算不上一个好词了。
高椒房心事重重地走到西苑的河池边,碰见韩夫人带着幼澄公主在河边喂鱼,她行了礼,韩夫人将公主交给乳母,淡淡地说,“当初你和她同日入宫,那天在启初宫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我就知道,那位看上去谨慎内向的封妹妹是内定的未来皇后,可惜天不遂愿,妹妹以为呢?”
高椒房笑了笑,并不回答。
韩夫人自顾说,“要是我,千方百计,也一定会成功吧。”
“换了谁,都会成功。”高椒房的目光落在幼澄身上,不自觉地用手心贴住腹部,她有些喘不过气。
韩夫人忙扶住她,高椒房扯出一抹笑,“姐姐可还记得当日见面?那天她眼睛肿得不像话,宫里传闻她虽有公主撑腰,却惹陛下生厌,如今看来,她还不如当真惹陛下生厌。”
“宁宁……”
“姐姐莫要这样叫我……”高椒房凄然一笑,“说起来从前我与姐姐要好,可姐姐从来都是一帆风顺如鱼得水,不会懂我的苦楚,我……也不希望姐姐理解。”
“封昭仪就明白吗?”韩冬儿皱紧了眉,“你我多年情谊,如今还不如那位行事拖沓瞻前顾后的封蘅?妹妹……何故要疏我远我?”
高椒房没有再说话,今日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已然觉得难堪,冬儿姐姐没什么不好,只是她的人生太顺遂了,永远站在阳光下,骄傲明媚,不理解阴影和执念。
她不是见不得她不好,只是她好到幸运到叫人嫉妒。
人与人真是不公平啊。
她也明白这种想法的卑劣。
可是当她某天小心翼翼地提及自己难以启齿的卑劣的阴暗的嫉妒,封蘅没有笑她,她说,姐姐,我也像你一样,曾经疯狂地嫉妒自己的亲姐姐。
可能是这样的相似吧。
典礼失败并非结束,而是一连串惩罚的开始。
封蘅跪在太庙的蒲团上,仰头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睛有些酸胀,她觉得全身浮肿了,腿像是灌了铅,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在后位与拓跋弘之间,她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上陵何美美,下津风以寒。
问客从何来,言从水中央。
桂树为君船,青丝为君笮,木兰为君棹,黄金错其间。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
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暗示,可对封蘅来说,是拓跋弘在明确告诉她。
汉宣帝寻他潜龙时的一柄短剑,以示念旧情深。
拓跋弘,竟拿她比霍成君。
她何德何等,可还是在那一瞬间体谅了他的良苦用心。
拓跋弘还是不信她,否则也不会在铸器上动手脚,她那帝王夫君不知道,即便他动了手脚,她还是有把握铸金人成功,甚至她可以明目张胆地指出铸器有问题。她那时想,这样的话要是成功了,动手脚的宫人免不了责罚,她没成功,那些宫人大概也活不成,事到如今,何必又拖累无辜的宫人呢。
拓跋弘既然将她视作霍成君,也就是把冯煕当做了霍光。那位汉宣帝深情如许,谁毁他故剑,他视谁为仇雠。
有天她去太和宫,正好碰见拓跋弘发火,说他这位舅父最是奸柔成性,背地里联合其他大臣左右任命,当自己是监国贵胄了。
她一连跪到深夜,腹部绞痛,没见到拓跋弘,也没等来任何诏书,却等来了太后。
太后还身着礼服,厚重夺目,站在她的身后。
太后不提手铸金人之事,反而问她:“听闻你和弘儿,都在好奇常敏之事?想必那日在西苑围场你见了那宫女,便以为她是常敏吧。”
“那人不是常敏,是她与罪臣崔浩的女儿崔灵染,对不对?”封蘅转过身来,仰头望着太后。
“你这孩子,自小好奇心大,需知有些事儿还是不知道为好。”
“常太后活着的时候,对蘅儿亦亲切疼爱,常敏姑姑反倒是个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