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陈霜凌正坐在白愈房里,调试她的琵琶。
据白愈所言,那琵琶陈霜凌小时候就用了,因而并不崭新,凑近了甚至能感受到木头陈旧的淡香。
今日她去听了曲,回来就盘算着弹琵琶试试手,因而托白愈想想她旧物摆放的位置。
陈霜凌小时候用的东西都顶好,所以这件乐器被她从蒙尘的箱子里拖出来时,依旧维持着那点儿高高在上的傲气——它还能用经脉与躯体共颤,以此发出并不那样清朗的声响。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若换作旁的,陪同他们遭往年变故,早就散了架。
她翘起腿,指尖一挑,怀中琵琶的震动立即传递到她的胸腹。
这音色一听便知不算年轻了。
陈霜凌只弹了一段,略有错音,却还是笑问白愈:“好不好听?”
“有几处错。”他这样道,又看见陈霜凌扁扁嘴,改口说,“还是好听的。”
陈霜凌扶着琵琶颈笑弯了腰。
她没有再与它叙旧的打算,将它安置好后,边向白愈走去,边问:“今日你和沈择清下棋了么?”
“没有。”
陈霜凌很善解人意地说:“你与他要真有事商量,我不会阻拦,我尊重你的意见。”
她竟也学着白愈,说着温良的言语,做着仁慈的决策。
“我也会下棋的,要是下得不好,你就教教我,好不好?给我进步的机会。”
她这话说得真诚,白愈取出棋盒,油盐不进:
“早半天去花船听曲,听得高兴么?”
陈霜凌扬起唇角:“我办正事的,下回不再听了,我错了。”
“高兴么?”
“……”陈霜凌的嬉皮笑脸被白愈这个重复的问句没收了,她顾着白愈的神色,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是,还挺舒服的。”
白愈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摆弄棋盒,姿势端雅,可本该留在棋盘的目光却朝斜上方瞥上来,落在陈霜凌面上。
那双眼悠悠然,说不清什么意味,他侧头,噙着淡笑,却无欣悦模样。
陈霜凌索性靠近他坐下,将黑子棋盒拖过棋盘,拉至身前。
她其实并不喜欢下棋,小时候就不喜欢,这弯弯绕绕的路子同京城人说话一样,上至贵妇,下至奴婢,个个喜欢打哑谜。
所以从前遇到有关下棋的课,她一准儿就跑到府里荷池的假石上晒太阳小憩,父亲管不住,母亲则会趁她睡,直接把她推进荷池里,惊得河中高挑细瘦的鸟“扑棱棱”飞走,吓得她好几天回不过神,好在是夏日,否则就要命丧当场。
那段时间她一节课都不落,不过没几日,她就又恢复惰性,继续躺在假石上睡,天凉了,母亲便不再推她,她也没主动去学。
“我以前定然没少把教下棋的先生气跑,以至于拿着棋子,心里分外沉重。”她落黑棋,依旧落在正中央。
白愈望着中间那棋,想开口指导,又甚觉多余,她总归是想玩,要是认真起来,陈霜凌大概不愿听,随后他将注意力放在陈霜凌的话中,锁定“沉重”二字。
“许不是下棋不好,是人不得阿霜心意。换作今早那位唱曲的姑娘,你心里想必舒服不少。”
陈霜凌抿了口茶。
白愈这话酸得很,听得就像他逼她喝了一缸醋,麻舌头、呛嗓子。
“别这样说呀,对不对?只是我棋艺不精,不是看不惯你,若我幼时能有个你这样的人带带我,我乐此不疲。”
“从前,确实没什么大家再与阿霜练棋,不过你那会儿还小,不愿学也实属正常,后来,是我陪着的。”
陈霜凌茶杯还未放稳,又端起来抿了一口。
“怪不得我还能下两手,如果没有你在,大概黑白子谁先落都分不清。”
白愈不置可否:“当时我陪着,你也不喜欢。”
陈霜凌又去抿茶,嘴里都苦得没了知觉。
白愈捻棋,垂眸望着棋盘:“你是个好孩子,是我过于严苛。”
她打量他低眉顺目的模样,真不像是总苛责她的人。
放在几月前,陈霜凌非要挤出两滴泪来,跟白愈撒娇作闹:“你便是这样对待我的么?当真伤我心了。”
可她现在不想这样,也许是年岁渐长的缘故,她觉得白愈有点儿可怜。
她和段绪年出事,脑袋一磕,什么苛责什么下棋的,统统都忘了,可白愈还记着,按照他这般清愁的性子,短暂的一生都会内疚,毕竟他活不到两鬓斑白的时候。
“不是什么问题,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可惜我不会唱曲。”他幽幽抬眼。
陈霜凌已经不想抿茶了:“你怎么了?是因为我听曲,还是段绪年跟你说了什么?总不能是画屏的伞,递到宅子里了吧?”
她疑心重,不喜欢旁人说话兜兜转转,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