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春牛(下)
这时,场中场外诸人都发现了不对劲,呼喝起来。“惊马了——”“快拦住它,前面是河谷!要出人命的!”
顾宣厉喝一声:“云臻!”同时一个箭步跳下高台,跃身上马,从侧方抄近道向玄燕追去。
顾宣的厉喝将顾云臻从枯然无力中惊醒过来。他先时只当是府中哪个暗卫担当了抢牛头的重任,但就在这时,狂风将青衣人的帽子吹落,一头秀发在空中乱舞。
顾云臻如同被闪电劈了一般,脱口唤了声:“其华!”猛地跳下高台,抢了匹马,就挥鞭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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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华帽子跌落,头发被吹得凌空乱舞,她因为极力控马,手腕都勒出青筋来。眼见河谷就在前方,顾宣从侧面打马追了上来。
他于急驰之间大声道:“不要怕,继续用力!”
其华看见他赶来,心中大定,向他点了点头,继续用力控着缰绳,同时试图将趔趄在马鞍一侧的身子翻回去。奈何玄燕受了铁莲子,剧痛下边跑边甩头,其华试了两回,都以失败告终,还险些落马。
顾宣看准时机,从马鞍上扑出去。但玄燕跑得极快,他扑了个空,若非揪住了玄燕的马尾,险些就要直直掉在地上。
其华急了:“小心!”
顾宣揪住马尾,在地上被拖行,黄土飞扬,不过片刻,他的胸腹双腿已被磨得见了血。再过一会儿,玄燕拖着他跃过一块石头,石头尖利的棱角将顾宣从胸口到腹部划出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洒了一路。
其华看得清楚,急道:“别管我,快松手!”
顾宣一点点用脚尖找到着力点,猛吸一口气,凌空飞起,扑到了玄燕背上。他俯身将其华拉上马鞍,同时欲喝止玄燕。
玄燕平时极有眼色,知道顾宣是主人尊敬和畏惧的人,当着顾云臻会给顾宣几分面子,故而众人皆以为它只有顾宣和顾云臻才骑得。但此刻它受惊之下,根本不听顾宣的命令,加上其华翻上马鞍时,触到了它的眼睛,剧痛令它跑得更快更狂癫了。
眼见前方就是高高的土垄,翻过去后便是深深的河谷,顾宣看向其华,柔声道:“闭上眼睛,别怕。”
轻轻的一声“别怕”,让其华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她看着顾宣冷定的面容,轻嗯一声,闭上了眼睛。
坚定有力的手臂将她抱住,她紧紧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顾宣抱住其华,正准备冒着骨折的危险跳下马鞍,一声长长的呼哨响起,顾云臻赶到了。
电光火石、兔起鹘落之间:玄燕听到顾云臻的呼哨声,长嘶一声腾空;顾宣抱着其华滚落马鞍;顾云臻扑向其华和顾宣。
黄土飞扬,玄燕向前跑出几十步,终于在土垄前慢慢停住。
地上,顾宣抱着其华接连十几个翻滚卸掉力道。
顾宣身上脸上全是泥土和血迹,但他浑顾不上,稳住身形后,急急去看怀中的其华:“怎么样,摔到哪里没有……”
他还未看清其华有没有受伤,顾云臻已红着眼扑了过来,他重重将顾宣一推,抢着将其华抱入怀中,连声:“其华,其华!其华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见其华紧闭着眼睛,他急得声音都嘶哑了:“其华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顾宣的声音在旁响起:“云臻……”
“你走开——”顾云臻抬头,向着顾宣嘶声吼道,“都是你害了她,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住了。
顾云臻紧抱着其华,像抱着世间最重要的瑰宝,对顾宣怒目相视。顾宣浑身是血地站着,狼狈地看着他。
不远处,河水在哗哗地流淌。
而顾云臻眼中的浪涛,比河水更让人心惊。
远处,顾七率着亲卫,和负疚不已的李惟成大呼小叫地策马奔来。
顾宣很快反应过来,低声道:“快放开她。”
顾云臻眼红红地瞪着顾宣,反而将其华抱得更紧了。
顾宣一时间哭笑不得,其华这时已睁开了眼睛,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急从顾云臻怀中挣脱出来。
顾云臻双臂一空:“其华,你……”
其华用极快极轻的声音说道:“我没事。”说着快步走到顾宣身后,拢起头发,躲在他修长的身躯后。
这简单的三个字、轻疾的动作,像惊雷一般滚醒了顾云臻,而这时,他也看到了急驰而来的李惟成等人,他慢慢站起来,微低着头,不再言语。
顾七快得一步,当先赶到,迅速拦在顾宣面前,等李惟成赶到,亲卫们已拥着顾宣和其华往后退。李惟成跳起脚,想看清楚抢了牛头的人究竟是谁,奈何这日是鞭春典礼,顾府亲卫皆着青衣,那人往其中一混,再难分辨出谁是谁来。
李惟成气得愤愤回头,只见顾云臻如雕像般站在原地,目光凝在顾宣退走的方向,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