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虎(下)
顾云臻领着纪阳侯府留守在营地中的数十人,风驰电掣般地往江离山山腹里疾奔。先前顾宣在帐外点兵时,他隐约听到他们要走东边,然而二三十里路奔下来,喊破了喉咙,仍未追到顾宣。他心急如焚,嗓子里似要冒出烟来。
雾越来越浓,已看不清天上的日头。再驰一段,前方是一个三叉路口,可没有了日头指明方向,无法分辨哪一条才是去往东边的。众人拉住座骑,面面相觑地站在三叉路口。
顾十三满头冷汗,脸上伤口不知怎地,钻心裂肺般地疼痛,他勉力回头找了一圈,颤声问道:“十……八呢?”
众人这才发现不见了顾十八,顾云臻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恨恨道:“现在管不了他,回头再找罢。”一提缰绳,冲向最右边的那条小道。
“小侯爷!”顾十三急得大声叫道,这一开口,他整个人疼得缩成了一团,摇晃了几下,从马背上倒栽下去。顾云臻魂飞魄散地滚下马来,扑到他身前:“十三叔!你怎么了?”
顾十三强撑着一口气,摇了摇头,喘道:“没事,只是伤口裂开了……”
他意识渐渐模糊,拼尽全部力气攥住顾云臻的手,断断续续道:“小侯爷,你忘了……十八……是怎么姓顾的……”话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众人一时慌了手脚,主帅身陷险境、急待驰援,号称西路军头号智囊的顾十三偏偏在这个时候昏了过去,所有人没了主心骨,均将目光投向了顾云臻。
顾云臻抱着顾十三跪在地上,方寸大乱,险些哭了出来。他望着众人,茫然问道:“十八叔,他是怎么姓顾的?”
侯府众人面面相觑,倒是顾十三的长随贺陵还有些印象,道:“那一年,麒风营在流沙河遇到大雾,迷了路,当时没带粮草,眼见就要撑不住了,是十八爷带的路,将大伙儿从山谷中带了出去。”
得他提醒,众人这才依稀记起了当年的事情。
顾十八九岁那年,还拖着两条长长的鼻涕,随着兄长顾十三在西路军中玩泥巴。顾十三机敏好学,心思比常人转得要快几分,年纪轻轻就屡立军功,深得顾显看重。顾十八却天性混沌惫懒,只因为走了狗屎运,在一场大雾中将迷路的西路军精锐从无定河峡谷里带了出来,老侯爷为表彰其功劳,特赐他“顾”姓,就此成为西路军十八郎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但他却因此洪遇而招了嫉妒,遭了好几次黑手。他哥思忖再三,去求了老侯爷,老侯爷便一封书信打发他上京。他一个人揣着书信,背着个包袱从熙州游荡到了京都,进了起舞堂。
只是众人对这件事向来只当成闲话趣闻,有人道:“那是他走了狗屎运,误打误撞蒙中的。当时他毛都没长齐,懂个屁的地形。”
顾云臻便也犹豫起来,看着他的神色,众人有些不耐,七嘴八舌,皆觉得在这里等顾十八并非上策。有十来人性子急,也不等顾云臻拿主意,便往最右边那条道疾驰而去。贺陵等人则态度坚决地守在顾十三身边,不肯再往前走了。
不过片刻功夫,顾云臻身边便只剩下了二十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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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臻召集人马时,顾十八还在沿着河岸慢腾腾地往回走,等他听到哨声,赶到营帐前,众人已打马远去,任他喊破了喉咙也无人回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往马圈跑,那里却一匹马儿也没有给他留下。眼见众骑踏起的滚滚黄龙变成远处的一线尘烟,他站在栅栏前,欲哭无泪。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从马圈中传来“嗯昂嗯昂”的叫声。顾十八定睛一看,角落里盘卧着一头黑驴,却是用来拉运粮草的。
他万般无奈,只得将这头黑驴牵出了马圈,循着蹄印一路追赶。可这黑驴脾气十分倔犟,它套惯了辕头,不习惯有人骑在它背上。但凡顾十八要往东,它便往西,拿鞭子抽它几下,它就打死也不肯往前走。
顾十八被折腾得满头大汗,才往前走了二三里路。正焦急时,蹄声滚滚,一骑烟尘直奔他而来,却是顾云臻。顾十八大喜之下连忙叫道:“公子……”话未说完,已被顾云臻探身过来,将他拎到了玄燕背上。
玄燕四蹄如飞,顾十三被颠得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待二人赶回三叉路口,看见顾十三晕倒在地,顾十八屁滚尿流地爬过去,抱着他哥嚎啕大哭。
见到他这窝囊样,众人的心凉了大半截。顾云臻急得踢了他一脚:“先别哭,赶紧带路!”
“去、去哪?”顾十八抽噎道。
“东边!”顾云臻几乎吼了出来。
顾十八抬头看了看,随手往左边那条小路一指。众人将信将疑,顾云臻咬了咬牙,便往左边驰去。这一路下来岔路口极多,有的路杂草丛生、七弯八绕,众人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索性全由顾十八带路,在浓雾中走了十余里,隐约听得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便是绕江离山的离水了。
路是指对了,却依然不见顾宣的身影。
有随从说道:“小侯爷,情形不对,已到了离水,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