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
凤梧殿外
雪越下越大,不过片刻便堆了好几寸厚,斗篷上那人留下的余温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冷。
鞋袜和裤腿已湿了个透,那寒气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往关节处钻,即便是有炎阳玉的温养,也依旧冷得发疼。
说来也奇怪,从前他行军时被困雪山数日仍能咬牙坚持下来,可如今不过是回京过了几月安生日子,身子竟反而不如往昔了。
人果真是不能贪图安逸的,孟允宸百无聊赖地想。
其实他也不想跪,只是他若不跪,女皇的气便消不了,女皇不消气便会继续为难顾锦。
明知道女皇宠爱顾锦,顶多骂个几句便会作罢,但他不知怎的,身体总比脑子快了那么一步。
没错,刚刚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女皇注意到他,故意触怒女皇,故意领罚。
身为三军主帅,他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可每每对上顾锦,他的视线便会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身上。
其实他心中什么都明白,明白他应该及时止损,更应该离皇室中人远远的,他只需做一个名义上的璃王正夫便好。
皇室中人本就冷血无情,更何况是嫡出的皇女。
那天他不也看到了吗?
她就连宠爱多年的侧夫都能毫不犹豫地休弃,更何况是他这样貌丑无盐,又不会伺候女人的男人。
他凭什么认为他会是那个例外,又凭什么认为她对他的喜欢会长久?
看来……他还真是有些魔怔了,孟允宸心中苦笑。
……
“锦儿,你又输了。”兰梓朔执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气定神闲地道。
“父后棋艺高超,儿臣甘拜下风。”
“你的心不静。”兰梓朔淡淡地看向她。
顾锦心道孟允宸都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她急得恨不得马上冲出去,能静的下心来才怪。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想再继续耗下去,索性心一横直接把话挑明:“还请父后宽恕允宸,此事皆因儿臣而起,与他无关。”
“锦儿,这是你母皇的旨意。”兰梓朔垂眸收拾棋子,缓缓开口。
“儿臣知道父后定有法子。”
“本君乏了。”兰梓朔不为所动。
顾锦咬了咬唇,道:“儿臣求您了。”
兰梓朔手中动作顿了顿,许久后方才抬起头。
……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消耗,炎阳玉的力量逐渐微弱下来,体内的寒毒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体的虚弱,隐隐有蛰伏欲出之势。
终究还是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孟允宸轻叹一口气,调动内力死死压制着寒毒。
可那寒毒着实霸道,在试探了几次后便猛地发起了冲击。
这衰败的身子哪还禁得起寒毒如此折腾,全身上下散架般的疼,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
他眸色微暗,狠狠咬了下舌尖才勉强维持住清醒。
再忍忍吧,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忍忍……也就过去了……
雪花依旧无声飘落,天地间充斥着令人心悸的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吱呀”声响起,在这沉闷死寂的无人之境中尤显突兀。
孟允宸微微抬眸,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唯独那一抹红色是如此的清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红色便由远及近,在他眼前大片大片地盛开。
还真是……触目惊心的美丽。
“父后已经免了你的责罚,快起来。”
鼻尖传来熟悉的冷香,无端令他心神一松。
那只光滑白皙的玉手停于半空,他下意识地没有去接,而是以手撑地缓缓站起来。
只是跪的时间过长,腿脚酸麻,又冷又疼,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能站稳。
“小心点。”顾锦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嗯。”
胸腔间气血翻涌,喉中也泛起点点痒意,孟允宸自知这具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犹豫片刻便不再推拒,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了顾锦身上。
顾锦偏过头,却只看见他苍白瘦削的侧脸和略显疲惫的眉眼,心中不由一疼。
此处不是感伤的地方,顾锦深吸一口气,掩下心绪小心翼翼扶着孟允宸离开。
两人身后一深一浅的足迹很快便被簌簌而落的雪花覆盖,眨眼消失无踪。
“锦儿从来没有为了一个男子求过本君。”兰梓朔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神色复杂。
“孟将军到底是殿下的正夫,殿下上心些也是正常的。”旁边宫侍笑道。
只是因为这样吗?
兰梓朔摇了摇头,目光幽远,轻叹道:“未必。”
宫侍低了低头,神色间颇是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