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救”
我撑着头望着无边无际的月空,由于今夜月色格外明亮,因此星星反而稀少了起来。
月光太亮,亮得我能清晰看见院子西南方向的大树下蹿过一个身手矫健的人影,我下了房顶,晃悠悠飘过去。
于是我看到了方执。
他四处看了看,最终看向院前紫藤花架下的秋千。
他走过去半蹲下,我心下好奇不知他怎么突然来了,这还是半年来他第一次来这里,于是轻飘飘飘过去看他要做什么。
方执徒手刨着花下的土,直到刨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坑。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盒子,小心翼翼放进土里。
我很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于是蹲在他旁边伸手探了探,原来是一只流苏玉簪,我愣了愣。
青蚨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静悄悄飘到我们身边。
"这里面是什么?"青蚨也好奇伸手去探。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没什么,不重要。
她收回手唉声叹气道:"他这是给你的吧?"
我只看着方执没回答她的话。
青蚨又叹了口气说:"你说这人是不是傻子?他不知道给鬼东西要烧过来吗?直接埋在土里只会腐烂啊。"
于是我只得告诉她有很多东西都是烧不过来的。
她若有所思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我说怎么这么多年那个……那个叫啥来的?总之就是那个人他怎么不来陪我,原来是烧不过来!"
我木木点头。
青蚨跺了跺不存在的脚,十分真诚地问我:"那烧不过来要怎么办才好?"
于是我也十分真诚地向她普及了有关殉葬方面的知识。
我俩执手相看泪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孤独。
但殉葬这种想法是十分缺德的,有多缺德?大概比刨了别人家十八代祖坟还缺德吧,所以想都不要想了。
方执埋好流苏玉簪后,起身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坐下,双手搭在膝上看着一览无垠的夜空。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上了房顶,坐在他身边。
青蚨在下面仰头看着我们奇怪道:"你们做什么呀?"边说也边飘了上来。
我俩一左一右坐在方执身边,一时之间阴风阵阵,吹开了方执遮挡住半条伤疤的额发。
青蚨吸了一口阴气思考半晌,指着方执问我:"年年,你是不是喜欢他呀?"她歪了歪脑袋又道,"你的审美好独特,放着长得好看又近水楼台的靖安王不喜欢,去喜欢这种看上去又冷又硬还不怎么好看的棺材脸。"
我反驳道:"谁说我喜欢他了?我喜欢的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个人只是个故人,你懂什么叫故人吗?就是以前认识的旧人而已,我才不喜欢他!"
哪里有什么青梅竹马,旧人也只是我瞎编糊弄的说辞。幸而如今我的脸早已红不起来了,因此说起鬼话来毫无压力。
青蚨似懂非懂,懵懂点头,又半晌没说话,后忽然穿过方执的身体要跟我说话。我恶狠狠盯着她的动作,起身一把把她提起来。
"不许在别人身上穿来穿去的!"我正色批评道。余光撇了方执一眼,他垂着眉眼,低声说了句:"原来你住的地方这么冷。"他站起身抬头看月亮,我拎着青蚨,仰头看他,青蚨也努力抬起头。
方执的影子覆盖住我们,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这堵墙看了一晚上的月亮,我也陪他看了一晚上。
整晚他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说我住的地方冷,一句是新年快乐。
他的一句新年快乐,又让我难过了一晚上。
在我还活着时,刚嫁给宋祁不久时,我一直以为方执已经死了,直到中秋夜宴。
本来身为侧妃的我是不能参加皇宫晚宴的,但由于父亲与长公主的缘故,我还是被迫去了。
本来宴上熙月是一直陪着我的,但后来定国公府的人到了。
我坐在席间到处瞟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宋祁则被江尽歌拉着到处游荡。
宴会之上人与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夹杂着各种声音,月上枝头,树影婆娑,这宴会仿佛要无穷无尽地开下去。
我喝了几杯酒,很快便觉得兴意阑珊,无精打采地盯着对面的千叶烛台,烛光摇曳,似乎风一吹就要熄了。
又倒了一杯,宋祁和江尽歌厮混够了回到席间,他捏了捏我的手,我回过神看他,他食指蘸着酒水在桌上写:"莫贪杯。"
我嗯嗯点头,头顶的步摇响了响,我立刻又坐端正,一动不动。
后来皇上与太后等人纷纷离席,那些原本也不敢高声说话的小孩子们立刻开始兴奋起来,一时之间仿佛真的有了过节的气氛。
殿外开始有活泼好玩的孩子嚷嚷着放起了焰火,一束束烟花在沉寂的夜空中炸响,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