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安室透出神地望着平底锅上渐渐化开的黄油,手边是切好边的吐司。同事榎本梓将冰饮放上托盘,小声问道:“安室先生是不是有点紧张?”
他像只受到惊吓的猫一样,其他神色不变,瞳孔骤然放大,又在反应过来后一阵紧缩。好在他并没有转头去看同事,这种细节上的慌乱也就只有锅底看了个一清二楚。
“有吗?我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他换上和善的笑脸回答,手上不忘把吐司片放下去,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榎本梓歪了歪头:“但是安室先生的手现在还这样握着锅铲,真的没问题吗?”
他低头看去,果然,自己的右手正死死地抓着锅铲,用力到小臂上的肌肉线条在视线中无处可逃。
“可能是因为有位客人点名要看看我的手艺,所以稍微有点……”安室透恰到好处地止住话语,认为这样会让情景更加自然。榎本梓是通情达理的普通人,她一定会理解的。
果不其然,善良的同事只是笑了笑为他加油,没有追究下去。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将金黄的吐司片夹出,又放上两条培根。真危险啊,自己果然还是大意了,这种情绪的外露是非常危险的事,以后必须要格外小心。作为安室透,他曾经在毛利兰面前说过自己不看好森圭佑,所以他不能突然表现出熟悉与认同。作为波本,他曾经在贝尔摩德和琴酒面前说过自己讨厌森,所以他不能表现出信任与依赖。作为降谷零,无需多言,诸伏景光在官方记录上已经死了。
作为他自己呢,除去服务员,组织成员,公安警察这三个身份之外,他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这样的时间太少了,他忙着为事业燃烧生命,无暇顾及自己的内心。
他小心地控制着手指的力道,不让吐司片在挤压下变形。就是这样一份平平无奇的吐司,让黑桐纱月认出了他,让他们再一次初次相见。他不想去深究黑桐纱月当初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意图来接近他,但是他也切实让她变成了自己的共犯。她是被协会追捕的魔术师,是帝丹高中的图书管理员,是组织头目中意且忌惮的清道夫,也是公安的协助者。她是破局的变数,带回了本应逝去的灵魂。
他将三明治装盘,开始准备拿铁。深褐色的液体顺着导管流入马克杯,将纯白的杯底覆盖。虽然他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但是在初次交锋之前的那一晚,她做的咖啡其实非常好喝。不同于那些所谓倾注了心意的咖啡,她的手艺就像是最上等的流水线工艺品,标准到死板,因无情而平淡。他不是没有见过缺少感情的女人,但她明明没有爱上任何一个人,却愿意迁就他,包容他的任性和带来的麻烦。他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他仔细地在杯中做出精致的拉花,然后把三明治和咖啡装在托盘中。抬眼望去,他最好的朋友和不想放手的人正坐在桌子的两端,神色自若地谈论着学院祭的话题,就好像那些沉重的过往与黑暗不存在一般。
他抿起嘴角,不自觉地咬紧牙关。他想要景光活下来,不管是再次与他并肩作战还是回归普通生活都好。他也想要纱月和他一起苦恼,一起完成任务,让她为自己的自私犯难,让自己随时为她的不稳定心跳加速。可是为什么,现在看上去他同时实现了两个愿望,那种喜悦与满足却像是变了味?
他原本不担心纱月会被他人“夺走”,因为他有自信,自己就是她遇到的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庸俗与愚蠢之人不配与他相提并论。但是景光呢,他同样能力杰出,多才多艺,与自己相比还更加耐心细致。更不必说黑桐纱月现在是景光的救命恩人,甚至可以称得上血脉相连,论起联系只会比他更加紧密。
不,这种比较毫无意义,爱情中不分先来后到,也不分优劣高低。黑桐纱月这样人性稀薄的人最终的决定因素只会是近乎动物性的吸引力。而对于这一点,他已经隐约摸索到了那条边界线。
无论如何,在摧毁组织之前,他不会急于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会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作为降谷零,不遗余力地进攻。
低头抬头,他再次回到了那个亲切阳光的安室透,端着盘子向他们走去。
“久等了,这里是一份招牌三明治套餐,请慢用。”
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的他,此时有了当面向老师交作业等待批阅的紧张感。多少年前,那个年轻到有些幼稚的他对厨艺一窍不通,而景光的厨艺则是他见过的人中最好的。在他的影响之下,自己也渐渐学会了不少技巧,这种心情在他死去之后曾经成倍增加,现在,终于到了勘验的时刻。
带着粗框眼镜的森拿起三明治咬下一大口,几乎就是在同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就藏不住了。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这一点,那张经过暗示术改造的脸肌肉紧绷,双眼紧闭,像是在仔细品味,同时也很好地掩饰了情绪。
桌上的其他几人也暗暗期待着他的反应。
就算是演戏,“安室透”也猜不到“森圭佑”会作何反应。
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