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雨不知春去
山。当年晚卿把爹娘的牌位安置在此,也是觉得他们一定会喜欢这清净之地。
除开清明和岁末必须要来,每年的炎夏时节在安置好府上事宜和茶山的生意后,晚卿也会带着桑桑和小福子上山住上小半个月躲躲清闲。可以说,不论是上下山路还是观里的一众师兄道友她都熟悉的很。
但是这次却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马车到达山脚下时已经过了午时,头顶上的雷点愈发密集,赶上下雨,恐怕上山的路一泥泞起来就更不好走了!怕耽搁时间,只简单的和车夫交代了几句,便拿了东西和桑桑两个人直奔山上的白马观。
一路顺着长长的石阶紧赶慢爬,总算是在大雨来临前爬到了山顶。
远远望去,道观坐落在一片云雾之中,山门没有合上,门楼是重檐的歇山顶,上刻着一对小吻兽,两扇约三丈高的木门上并没有涂红描金,木质的原色已经有些发乌,门上挂着一对铜刻兽头环壁,门楼两侧并坐着两尊长满青苔的朝天吼。
大概是由于年年的风吹日晒,又缺乏修葺,一整个山门都处处透露着一股子沧桑古拙之感。门楼之外,赫然见着两匹长鬃扬蹄的大黑马,并排拴在侧面生长的一颗百年古樟树下。
稀稀疏疏的雨点渐渐蔓延笼罩着整片山顶,桑桑吞了口口水,一手指着马匹问:“咦——观里来香客了?”
顾晚卿深吸一口气,平顺了下适才气促的呼吸,随手抹掉鬓角混着雨点的汗水,顺着桑桑手指的方向看去,说:“大概是......不过雨来了,咱们先进去。”
“好!”桑桑爽朗的点点头。
大步迈进观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如既往立在半山上的天王殿。青石板砖铺就的小广场上伫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人约摸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麻布道袍,正在坝子上忙忙碌碌的收着什么东西!
“小肉圆子——”
人还隔着老远,桑桑就一个劲儿地挥动着手臂,冲着那忙碌的人影兴奋地喊道:“小圆朴......你又在忙活些什么呀?”小道士抬起头,见到来人,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跑上去迎接,热络的冲着来人说:“晚卿小姐,桑桑,几月未见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顾晚卿莞尔一笑,戳了戳桑桑的脑袋,说:“别搭理她,没大没小。来的时候在家耽搁了些时间,但总算没耽搁时辰。”
“哎,还不是咱家那不着调的大少爷......”
圆朴笑盈盈的看着桑桑,蓦的感觉到头顶发凉,伸手去摸他那用木簪子竖起的头发,湿润润的,反应过来是雨下大了,双手一拍自己的袍子——说:“哎呀,雨大了!我得把晒着的笋干收起来!这可是今春师兄们在后山上挖回来的,您们先去法堂坐啊......”说着就急吼吼地跑去收他那些晒在石砖上的笋干。
桑桑跟在身后长声喊道:“哎,小肉圆子你......”
“桑桑,你先去帮忙,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小姐,这......”
“哎呀,没事儿,这儿我熟的很,快去,别让那些晒好的笋全给一场雨淋坏了,小圆朴还不得心疼死?”
“好吧!”
桑桑交过手中装着拜祭用品的包袱,麻利的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搭在脑门上,跟着小圆朴冲进了坝子里。
法堂修在傍山的最后沿,前面连着一片青石铺就的小院,接着是长长的木质连廊直通前山。平日除了用作道士们修习咒术经文以外,最主要的是还供奉着许多牌位。其中有观中已故的先辈师长,也有些是附近和望春城里的人家请在这受香超度的灵牌。
小院外面一片草木深深的景象,石砖缝隙里生了许多杂草,看上去相较往日更加冷清了。法堂的木门敞开着,里面暗幽幽的,又似有香烛闪动。晚卿立在门外面,垂着脑袋长舒一口气,正打算迈步进去。
突然——
“好痛!”她轻叫一声,一个没站稳趔趄几步摔在门外的石阶上。她捂着发懵的脑袋,晕乎乎的,适才是撞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她僵硬地抬起脖子,定睛向上看去......一个穿着米色长衫,身姿高大的男人昂首扩胸地站在法堂的门槛前,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身后跟着一名身材壮硕的随从。
想必这人应也是刚从法堂里出来,便迎面撞上了打算正进门的顾晚卿。
那人负手而立,淡淡地开口:“天色晦暗,这位小姐,还请小心。”话语间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但也分毫没有要帮忙扶她起来的意思。
晚卿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张脸,一时愣在原地,迟迟忘记了起身。怎么说呢?那是一张极英俊的面容——俊美、白净、又清冷。
一头墨色的短发肆意的梳在脑后,鼻梁高挺,微微扬起的薄唇略带着几分讥诮,眉目如削,一双深邃如潭的眸子里此刻布满着血丝,像是蕴藏着一头吃人的猛兽,给人以疏离凉薄之感。